“呵,”陆觉民气得肝疼,“两天没见,就变得强词夺理,什么叫我是这样?我到底哪样?”
“我强词夺理?”老太太终于忍不住走到他面前,向来温婉柔雅的神情之下竟藏着惊天怒意,却并不外放,压制乃至沉闷,她的家教不允许她像个泼妇一样与丈夫对骂,可心头的怨愤与委屈又该如何宣泄?
这样的谭水心对于陆觉民来说是陌生的。
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妻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首先是穿着,修身笔直的长款大衣,略微收腰,极具质感的西裤搭配低跟鞋,像个都市白领,衬出她淡雅的气质。
一条墨蓝色丝巾挽成类似盘扣的结,为黑色外衣增添几许生机。
满头银丝盘起,露出光洁的前额,低调华贵。
熟悉又陌生,便是此刻陆觉民的心情。
“你问我哪样?”谭水心被他一质问气笑了,“说我和其他人卿卿我我,那你和赵婉然又怎么解释?”
很好,敢反驳他了!
陆觉民拢着拐杖的手开始收紧,徐伯暗自焦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
“俊男美人翩翩起舞?呵,你当是哪个督军的晚宴酒会?”这一刻的怒气来自多年扎根心中的芥蒂,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可事实证明,那是根刺,一直在肉里,看不见,可是一碰就疼。
“胡说八道!”老爷子怒斥,他不明白原本温柔的妻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可理喻!
“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只可惜……”谭水心笑了,两手交叉平置小腹前,抬头,挺胸,下颌微微上扬,“你已不是当年风度翩翩的陆家大爷,她也不是那个温婉娇俏的赵氏小姐。”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都老了。”你不过是个糟老头,而她不过是个老婆子。
纵然如此,她还有什么放不下吗?
可就是放不下!
当平静撕碎,露出狰狞而汹涌的暗潮,那一刻的悲怆,无异于在心里插了把刀——血流如注。
“老友重逢,一时兴起才跳舞,你怎么老是揪住不放?”陆觉民是个骄傲的人,从年轻到年老,没有一刻改变过,所以,他不屑解释,也觉得清者自清,没必要小题大做。
可谭水心只看到他的敷衍和不耐,“不用说了,你回去吧。”
她朝陆觉民摆手,垂眸间敛下所有黯淡和失望。
“你真的不会去?!”陆觉民咬牙问出这句话,锐利的眼神带着一种刚毅的决绝,好像只要她敢说不,他就真的不会再管她。
夫妻几十年,谭水心如何不知那样的眼神代表什么?
心里,第一反应是慌乱,然后程度加深,化作恐惧与害怕。
他不要她了?
谭水心如遭雷击。
陆觉民见老妻一瞬惨白的面色,心里不是滋味,不禁放软音调:“回去吧……”
犹豫,挣扎。
“赵婉然呢?”她看徐伯。
后者请示的目光投向陆觉民。
老太太面色刷的一下变得难看,嘴唇也止不住哆嗦,眼里的绝望让陆觉民怔愣在原地。
“原来她住进去了啊……”声音很轻,很柔,有种无力,带着遍体鳞伤后的妥协。
他说,“你走吧,我不回去了,永远也不回了……”
老爷子眼里闪过明显的慌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抓不住,即将溜走。
“不行,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想起他和李万才含情脉脉,肌肤相亲的那一幕,陆觉民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
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