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阿辰,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崇明堂当他的大都督,威风八面。
听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小姑娘,才刚刚跟人家订了亲……
他拄着剑晃了晃身子才起身站稳,身上已经疼到麻木,而后扶着城墙踉踉跄跄的朝下走去。
双方二十万人马就这一场便所剩无几,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他每走一步不是踩到尸体就是踩到血。
守城门的士兵替他打开城门,他一步步朝外挪去。
被尸体掩盖的孟朝惜此刻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正在一具具的翻找尸体。
不远处,燕王半跪在地上,一柄剑直接从胸口将他穿透,他似乎已经断气了,可是眼睛也没有闭上,直溜溜的瞪着京城方向。
孟朝惜咒骂了一声“乱臣贼子”,吐了一口血水再次朝那边找去。
他在找孟良辰,那小子皮糙肉厚,一定不会死的。
燕王死了,他肯定还活着。
他爬到燕王身后,翻了半天,只摸到一个人是热的,还有气,他好像见过那个人,好像就是跟在孟良辰身边的那个谁,一时半会儿他想不起来也懒得想,总归不是他要找的人。
再往前挪了一步他身子就晃了晃,孟良辰就躺在离他约摸两步的地方,虽然一身都是血,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因为认出来了,所以他不敢走,他害怕。
平日里那么有生气的一个人这会儿跟被撕碎了一般倒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满身的血,胸口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孟朝惜不敢上前,他怕。
站了半响之后,他踉踉跄跄的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已经冰凉的手嚎啕大哭。
死了,他真的死了。
这个世间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死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喊自己胖子了,再也没有人在自己受欺负之后悄悄的来看自己了。
孟九黎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身子晃了晃,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都死了,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呢?闭上眼睛,一切都结束了,这样子也挺好。
孟朝惜还在那里哭着,哭声不知何时变成了絮絮叨叨。
“我不受父皇和皇兄皇弟的待见,母妃也死了,如今连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了……”
“死胖子,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吵死了!”
孟朝惜没有抬头,抓住他的手靠在一具尸体上仰头看着天继续边哭边絮叨。
一旁的孟良辰好想伸手捂住他的嘴,太吵了。可惜他不能,就算是不动,身上也疼的想让他死过去。这样的疼痛让他觉得还不如不醒过来。
“闭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之后,孟朝惜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手微微一顿,翻身看着他抖动的眼皮道:“小堂弟,你醒了?你没死对不对?”
孟良辰轻轻的动了动眼皮很快又闭上眼睛道:“你这么蠢都活着,爷怎么会死!”
孟朝惜再一次哭出声来,这一回孟良辰倒是再没有开口,闭上眼睛再一次昏死过去。
原本他不至于伤的这么重,哪里会想到身边的人会反水,胸口插着的绣春刀,不远处被金剑一剑穿心的赵括,无一不昭示着战场上的凶险和瞬息万变。
荆州这一仗可以说是凄惨到了极点,双方二十万人马,活下来的不足三万人。
燕王死了,却连带着十几万人陪葬。
镇南将军郑平西死了,东宫的大监周跃死了,锦衣卫副指挥使赵括也死了。
死了的人死了,活下来的人也只吊着一口气。
荆州城里乱做一团,宁长柏便只能拄着拐杖下地将所有的事物都揽了过来。
一晃便到了六月,诸事都理顺了,大军也该回朝了,只是孟良辰还是没有能完全醒过来。
那一刀太凶险了,几乎是擦着心房刺过去的,即便是第一楼的人本领了得,也只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六月初九这一日,孟九黎打算启程回京。
与孟朝惜和宁长柏一道骑着马,带着残余的两万人上了路。
队伍的后头是一辆极为宽阔的马车,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孟良辰躺在里面睡着,青黛则在一旁伺候着,孟璋驾车,缓缓朝京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