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一个姓风行七的世家子,冷哼一声:“我们眼窝浅,见点好东西就装盛不下,你在鸟不拉屎的栖州,都看了什么好稀奇事。”
卫放将嘴一歪,道:“你们可见过赤着脚上街的小娘子没?”
这话就有意思了,其中一个纨绔顿时有了神采,好奇道:“听闻栖州百族混居,风俗各异,有些个异族女娘,行动大胆,可真的?”
风七郎最好抬杠,就爱两头拱,鄙夷道:“不过蛮夷,无有廉耻,露个脚与人看,伤风败俗。”
卫放道:“伤你家的风,败你家的俗,你家门开二里,管得倒宽。”
另一位柳三郎风流人物,道:“好兄弟,别理他,风七读过几本圣贤书,便自己充起圣来,却比我们尊贵一些,满嘴都是斯文话。卫兄,再说说那些异族女子。”
卫放张嘴:“她们脚踝还吊一铃铛,一路过去,清铃铃地响,别提多有意思了。”
柳三郎击掌:“另有风情啊。”
卫放得意了:“这算得什么,还有各种稀奇事,反正我在栖州远离父母管束,自由自在,逍遥快乐,别提多惬意。玩了不知多少好玩的,看了不知多少好看的,能与你们说上三天三夜。你们在京里能玩什么?游猎吃酒斗鸡走狗……大凡略出格,家去便是一顿板子,再关几日祠堂。栖州哪个敢来打我?”
一众纨绔一听,咦,似乎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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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卫放的鬼扯虽远不及楼淮祀, 却也深得其精髓,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掺杂其中,乍一听花团锦簇, 令人想入非非, 细细一琢磨吧, 又似乎有哪里不对, 开口一问, 又答得有理有据。
再兼卫放坐那如阳春白雪看下里巴人,目光里满是蔑视, 惹得这群纨绔子弟纷纷拍桌敲凳得不依。
你卫大傻算个什么,也敢来嘲笑他们没甚见识。这些人又吃了好些酒,趁着酒兴, 冷冷清清的牡丹园有如澡堂子, 大冷天的, 也不知哪家的不肖子, 脱得只剩一个单衣在那敲着酒碗放声高歌, 偏偏嗓子有如鸭子, 曲没曲,调没调, 人听了掩耳, 牡丹若有灵,听了之后明年都不愿开花。
卫放牢记卫絮的嘱咐, 说书人说书还要留个钩,要挠的人心里痒痒,却不可让人听得痛快,逼得急了, 卫放就笑道:“我说得再多,你们也要疑我说大话,不如你们自己去栖州看分明。”
纨绔大怒:“这般远,如何去得?家里也不许。”
卫放无赖:“那我怎去得?”
众人无言以对,卫大傻子也没说错,他去得,他们怎去不得?
卫放看他们脸色铁青,又嘲弄:“哈哈,你们都是些掌中宝,和娇养的小女娘差不离,就出不了禹京的一亩三分地。”
这话说得何其惹人厌啊,卫放为自己出口无状,惹来一顿捶,答应过两日再请他们吃酒才作罢。
纨绔这边下了钩,古卷残片那边也颇为喜人,
卫絮将古片放在禹京一家书肆中,这家书肆是楼家名下,自己人,掌柜哪敢不尽心?他特地为此辟出一处园子,重刷了粉墙,随处都备着笔墨,好叫来的文客随手取用,自己时不时地转过来看看,奉上茶水瓜果,再看看墙上写的题解,大乐,都是宝贝啊。
一众骚客恨不得住园子里,如杨略这种,深山老林里的草窝子都住得,隔天就卷了铺盖到园子里寻间屋子打地铺。此地大妙啊,有古卷看,有吃的有喝的,还不用使银子,一举多得,妙哉。
卫絮还与温绍兰见了一面。
温绍云是自己跑来的,他官场失利,名声臭不可闻,只得天天窝在小道观里的打坐悟道,本是红尘是非人,能悟个屁出来。倒是观里的一垅白菘种得水灵灵的,拿骨头熬了白汤,择了菜芯那么一烫,鲜美无双。
卫筝接了拜帖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知道这人,却不识得啊。温绍兰皇榜高中时,卫筝在酒楼瘫软成汤;温绍兰被打回原形时,卫筝还是在酒楼里醉生梦死。
这冷不咧的收到拜帖,搞得卫筝以为有人在戏弄自己,怀着一肚子的疑惑见了温绍兰。
温绍兰生得相貌堂堂,浓眉长目,鼻直口宽,几缕胡须打理妥妥贴贴,一身青色道袍,连道褶子都没有,倒是手上执了一把拂尘,有几分道家的淡然之意。
卫筝一见这种腹有才华气自华的人物就露怯,不曾想,说了几句话,竟是相当之投缘,温郎言之有物,风趣洒脱,说话更是抑扬顿挫有如拉弦,直叫人如沐春风,卫筝觉得自己能和温绍兰对坐三天三夜,听他说话便是一件赏心悦事。
他爱听,温绍兰却不愿再说了,他来是有正事的。
温绍兰这等君子似得人物,最好委婉,这一委婉,卫筝就有点听不懂,这到底有什么事?如兰无法,只好旁敲侧击想见卫絮。
卫筝弄清温绍兰的来意,怒目相对,又不是亲戚又不是通家之好,大大咧咧地跑来见他的侄女,几棍打出去都是应当的。
温绍兰也在心里叫苦,只得又把来意说透,免得卫筝这种混不吝又爱瞎琢磨的,把他打出府去。
卫筝不情不愿,温绍兰这年纪,勉为长辈,马虎可以一见。
卫絮也吓一跳,温绍兰居然直接跑来见她?当下重理衣装,到外宅书房见客,边施礼,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温绍兰一眼。心中则想着:温绍兰其人如此讲,显不是修道之人;他又特地来侯府一趟 ,显是意动。这一想,卫絮心中就有了底。她也不多说一词,多说一句,不增不减,温绍兰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温绍兰听后,面露一点笑意。
卫絮便又道:“晚辈长在内宅闺阁之中,再不知得详细。叔父不若有意,不若去看看古卷残片。”
温绍兰笑问:“听闻书肆中只有半片?”
“正是,整篇古卷在半知书院之中,为书院藏书。”卫絮道。
“怕是轻易不可示人吧。”温绍兰道。
卫絮笑:“贵客与书院先生可取阅。”
闻弦歌而知雅意,温绍兰心满意足地告辞,有此君在里头周旋煽火,勾得李散杨略等人心潮起伏,只愿胁生双翼飞到栖州去看究竟。
等得楼淮祀那边的书信到,说青丘生已在书院之中,李散等更是再无犹豫。
卫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把自己的狐朋狗友唬得心动不已,就是大伙有贼心没贼胆,家里板子祭下来,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哪敢去。
“要不假托去求学?”卫放鬼鬼祟祟道。
纨绔连连摇头:“栖州有甚个书院?一听便是骗人的,家里哪里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