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关余大大方方认了输,谢罪还是不言不语,不悲不喜,眸色却流光溢彩,显是心中极为高兴。取回自己的伞,叮当叮当一路站回始一旁边,静等贾先生、始一与楼淮祀的夸赞。
楼淮祀将作底的三锭银全给了谢罪,坐直身,不等校场上的栖州兵回过神时已翻了脸,冷笑一声,对方固道:“都尉,你手下的这些兵大半有如伤口腐肉,不刮净还指着它生虫?今岁的军饷,我可先行贴补上,只是,我的饭却是烫手烫嘴,没这般好吃的。我与你们半月米粮鱼肉,将养身息,半月后比试筛选,五百众,我只要半数。都尉,我另行与你一百人,他们虽有不足处,却都是好手,混编入队,届时与剩下的半数人再行比试,选出队头副队。”
方固拱手称是,又道:“只怕人少。”
楼淮祀道:“不足再征,我要好兵,有用处。”
方固呆了呆,想半日也想不出栖州的用兵之处,他不惯多嘴多问,称“是”之后将一干疑惑全藏在腹中。
楼淮祀伸了个懒腰,道:“都尉,这事便交与你了,我得回去歇一歇。”
宋光有心与他交好,留他说话,道:“知州不如去舍下一聚,家中食手虽比不得禹京,亦有几样拿手菜蔬,院中简陋,亦有几盆奇花,知州赏脸一观如何啊……”
楼淮祀无聊,正想答应,就见素婆又了大校场,脸上带着笑意,道:“小郎君,娘子回来了。”
楼淮祀惊喜欲狂,蹦起来:“可真?”也不顾素婆答话,一撩衣袍飞奔而去。
卫繁正在府衙门口,指着小厮搬坛子,又回头往路口张望,惊见一抹红影,嘴角一翘,扔下手上的事迎过去,亲亲密密喊一声:“楼哥哥。”
楼淮祀回:“卫妹妹。”
“楼哥哥瘦了呢。”卫繁拿手帕给楼淮祀拭汗。
“卫妹妹受苦了。”楼淮祀一脸心疼。
“楼哥哥。”
“卫妹妹。”
俞子离坐在竹辇上,深悔不该送卫繁至门口,自讨一场恶心事,污及双目、伤及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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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别人三日不见如过三秋,楼淮祀、卫繁三日不见, 如隔三十秋, 二人头挨着头, 嘴里咕咕叽叽少说也说有一车的话,只这些没用,又啰嗦, 拉拉杂杂,东南西北, 只没一句值得记在心中的。
俞子离实在待不下去, 暗自庆幸当初坚持独居一宅, 日日与这对小夫妻相对,减身减寿。
“卫妹妹, 你在外带了什么土仪回来?”楼淮祀看着这一坛坛一罐罐的, 还有粗陋的草编蔑席、草篮、草篓, 杂七杂八有用没用的一堆。
卫繁将寡儿村的事告诉了楼淮祀,道:“我本想出点银钱, 可李姐姐与李姐夫都说不要,我便买了好些草编回来,聊表心意。”她蹙眉又羞涩, “草编之物价贱, 我一气买了两船……”她买得大方爽快,等船到栖州内城码头,忽得发现好似这些草绳、草篮的没甚用处。
楼淮祀这才发现脚夫还在一挑一挑地送来草编物,他取下一顶草帽看了看, 粗糙得很,拿在手上端详半天也不愿往自己头上搁。
卫繁也有草帽,金丝草篦得细如发丝,与银线缠绕成股,编出的帽子细密光洁,流光一现,与这些草帽天差地别。
“要不,我们拿草席铺在地上?”卫繁提议。
“不好,扎人。”楼淮祀摇头,嫌弃道,“这些草席手艺太粗,上头还有毛刺。”他们也有带席子过来,象牙编的,玉石穿的,犯不着将就用这些草席。
“那好似,都没甚用处。”卫繁垂头踢了踢脚。草帽、草席用不上,草绳那就没用处。
楼淮祀笑道:“不打紧,多买几船也无妨。我们自己用不上,拿去与牛叔的一般手下用,他们在外头走动,刚好拿来遮阳。”
“好极了,不然也只白废在库房中。”卫繁高兴地一拍手。
绿萼等人见她们夫妻二人三言两语就调派了两船的草编物,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卫繁拿银钱问寡儿村买这些草编时,她们四人也没想到物贱如此,满满当当装了两船回来。
绿萼嫌这二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便道:“小娘子小郎君,都在外头走得一身汗,好好沐浴一番再说话。”
楼淮祀与卫繁一想也是,双双进屋各自去洗漱。
栖州的内居大都是木地板,铺着席子,对开门与窗,贪些风吹过屋的凉快。府衙的这间小花厅被绿蚁等人收拾得极为细致,花草、鱼缸错落有致,绿意盎然中平添一丝凉意。
楼淮祀散着一头湿溚溚的长发,披了一件纱袍,屐着一双木屐,踢踢嗒嗒地进来等卫繁,见矮几上摆着从泽栖带来的一只两个拳头大的小坛子,用泥封了口,八成是鱼酢等物。直等得卫繁沐浴净身出来,跪坐在几前凉垫上,笑道:“不是鱼酢,是虾酱,用虾子腌出的酱。”
绿萼叫外头粗妇用小锤子敲掉泥封,取了一小碟出来,嘟嘴道:“这虾酱又咸又腥,实不知有什么吃头。”
楼淮祀看着碟中浓稠土褐色的虾酱,咸腥中还有些些鲜味:“这是佐菜还是佐酒?”
卫繁道:“我看泽栖农家拿来佐饭的。我买了一坛来,试看看别的吃法。”她在泽栖,去了寡儿村,又去了泽栖县衙,尝了好些农家菜。泽栖多水泽,鱼、虾、蟹、贝是不缺的,除却刚从河中捞出的,还有各种酢、酱、鲞。农家吃法粗放,大都蒸了炖了就饭,一碟能就一碗饭。咸、鲜、香外,腥气兼齁口,她各样都买了两坛,想着如何贱物精做。
楼淮祀见她笑靥如花,跟着笑,趴在案上注视着她:“妹妹出去,倒还寻着不少好东西。”
卫繁如了意,也就她家楼哥哥觉得她买得这些酢酱是好物:“我还寻了另一样好玩的。”
“是什么?”楼淮祀极为捧场,卫繁说得神秘,他便凑过去好奇求知。
卫繁一扬秀眉,问道:“楼哥哥,你怕虫子吗?”
“不喜,怕也不至于。”楼淮祀可没忘掉他被虫蚊咬得满身包的事。
卫繁笑起来,眉眼弯得好似新月,她贴在楼淮祀耳畔,道:“楼哥哥,我问村中小童买好一笼虫子来。”
楼淮祀这回真心不解,问道:“斗虫?”
卫繁摇了摇头:“才不是,与我阿兄拿来斗虫的虫子大不相同。”卫家嘛,老祖宗就是喜爱玩虫的,野坟堆里都敢去抓虫,卫放要不是跟俞子离斗虫,亏出二两血,估摸着还在满大街寻“常胜将军”。只没想到,卫放与俞子离一役后,灰心丧气退出了斗虫大业,卫繁倒接过了玩虫的家传。
“怎个不同法。”楼淮祀这回是真起了兴致,还琢磨着栖州斗虫用的不是促织。
卫繁神色间满是愉悦,仿是无意得了异宝,又想藏掩一会,又想要与人炫耀 ,在那自乐了半晌,才叫绿俏去把虫笼拿来。绿俏不多时就拎了一个圆圆的草笼回来,有提手,有草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