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知州正与卫繁商议“鸿门宴”,卫繁还拉上了卫絮与凑数的卫放。
“此次不是家宴,而是栖州知州的洗尘宴,自要过府衙的账目。”楼淮祀一本正经,“基于府衙没钱,这宴便简陋些。看盘……这时节鲜果未熟,没甚可摆盘。”
卫放啃着林檎果,咬几:“这不是鲜果?你存的甚好,颜色鲜亮,丰美多汁。”
“再好那也是我与你妹妹私库中的,府衙有屁的林檎果?”楼淮祀道,府衙的灶间最多的就是萝卜干与干笋条。
卫繁撅着唇:“没有看盘好似少了些什么?”
卫絮道:“要不摆上一高盘的老姜?谓之江山如画。”
楼淮祀一击掌,笑道:“甚妙。”
卫繁忙叫绿萼等记下。
楼淮祀再道:“冷碟干果的,民间的酥豆、蔫巴枣、栖州的甜脑儿各来一碟。”
卫絮和卫放齐声问道:“甜脑儿是何物?”
能入口的卫繁是知道的,笑道:“甜脑儿生得比芦苇细矮,拔下最顶端的嫩茎,细嚼嚼有些甜味,村中不管男女老少口中闲慌,最喜嚼它们。”
“便如甘蔗一般?”卫絮问道。
卫繁摇头:“唔,不像,就小指粗细,几无甜味,底下老茎与草无异。”
卫放摸着后脑勺,与草无异,那不就是草?自己妹妹与妹夫真是狗胆包天,请皇三子吃草。
卫繁也心虚,道:“夫君,会不会太简陋了一些?”
楼淮祀十分大方,大手一挥:“再叫人去田间田埂边寻些鱼泡果。”
卫放问:“这又是什么?”
卫繁笑眯眯的:“是一种野生的果子,生在田间湖畔,指头大小,红通通的,酸中带甜。”
卫放想了想,得,一种野草的果子。
楼淮祀接手绿萼手的单子:“请上皇的贴身随侍与皇家宠爱的三皇子,不可少荤腥之物,不然,岂不辱没了他们的身份。鱼脍细如雪,贵有之,雅有之,嗯,得叫始一片,保管片片满如蝉翼,入口即化。再来份鱼冻,此乃功夫菜……”鱼鳞也不能浪费,栖州这么穷,少不了精打细算。
“为何是功夫菜?”卫絮十指不沾阳春水,虚心求教。
卫繁为她解惑,说得头头是道:“大姐姐有所不知,做鱼冻可麻烦了,取鱼鳞细细洗了,再加姜醋细细去了腥味,再慢慢熬出稠汁,天热不成冻,还得吊在井中取其凉意,慢慢凝结成胶冻,再改刀切块,慢慢叠出方阵,再佐以姜醋汁。这少说也得十几个时辰方成菜,可不就是功夫菜?”
卫放将嘴一撇:“妹妹,你说得花团锦簇的,还不是鱼鳞这等下脚料熬得汤?一尾鱼,鱼鳞熬了鱼冻,鱼身片了鱼脍,余下的鱼肚要不要也炒盘菜出来?”
卫繁瞪圆眼:“阿兄神机妙算。还有肚生,是拿鱼腹的那条鱼膏生腌的,不过……”她转过头,略带烦恼,“夫君,这应当算是冷碟?”
楼淮祀道:“冷碟便冷碟,大菜里添一盘烹鱼籽,眼下正时河鱼多籽时。对,再来一道酥炸鱼骨。各样腊、鲞、腌鱼拼个攒盘,螺肉、蚌肉飞水蘸个蘸碟,虾……虾酱充个数,妹妹上次的虾酱还不曾用宛,不能浪费了……”
卫放听得脸都青了,他有幸陪坐,挣扎道:“妹夫,你这全是腥的,荤菜在何处?”
楼淮祀不甘不愿,道:“也罢,再添一样酱鸭腿。”
卫放垂死状:“鲜蔬……”
“豆腐、鲜笋、婆婆丁、萝卜拌葫芦条……”
“银芽嵌肉……”
“银芽便好,嵌什么肉。”楼淮祀翻翻白眼,将单子递给卫繁,“妹妹,看看还要添些什么?”
卫繁想了半天,道:“荤里再加一道赤酱鸭肠?”
卫放一头栽倒,这这这,这等腌臜物……姬冶会不会恼羞成怒,不好拿楼家开刀,反迁怒自家,治下罪来。
楼淮祀点头赞同:“只这名要改一改,改作踏破万里边沙。”
卫絮问:“何解?”
“荡气回肠。”
卫繁提笔记下踏破万里边沙,想想,这名儿太隐晦,旁记:赤酱鸭肠。然后道:“再是各样点心,草稞稞要不要上一道?”
卫放闭了闭眼:“这又是何物?”
卫繁道:“栖州田间生得鼠儿草,烫水挤干与面揉到一处,既省了面,还有草香。只是……”她迟疑道,“夫君,鼠儿草眼下是不是有些过老。”
“老才好。”一口下去,满是草筋,咬都咬不断,唇齿缠绵。楼淮祀阴笑几声,“糠麸饼也蒸几个来。”
“酒用什么酒?”卫繁问。
栖州少粮,少有酿酒,大都是从邻州拉过来,再次的酒也比别处贵些。楼淮祀自是舍不得,道:“我记得府衙有一坛陈酿,唉,百年陈酿,匹配得三皇子的体面。”
卫繁的良心还是红鲜鲜的,低声不安道:“夫君,陈酿不假,可都快酸了。”再藏上一藏,就可以当醋入菜了。
楼淮祀道:“依稀有些酒味,栖州府捉襟见肘,能用就用。”
他们夫妻二人在卫絮与卫放惶恐的目光中拟下宴席的菜单。卫繁体贴,道:“夫君,事先要不要知会老师和李家姐夫?”
楼淮祀一挥手:“师叔就喜欢饮醋酒吃草稞稞,你的李家姐夫有草稞稞吃就不错了。”
卫繁唔了一声,想想俞子离于吃食确实不挑,也就应了下来。当日,卫繁担心楼淮祀席间停箸吃不饱,事先开了小灶了,酒足饭饱之后再去宴请。
姬冶跟李太监二人恨不得住在石脂地里,俩人也不嫌脏,淤泥地里也踩了进去。
楼淮祀特地用竹辇将二人抬回来,李太监被颠得五脏六腑险些翻了个个,他就说姓楼的小兔崽子不安好心。临进府前,李太监与姬冶感叹道:“三皇子,您说,咱们有了这些石脂,或征伐,或御外敌,是不是如虎添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