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一点都不领情!
她跟了老太太跑了!
一想魏赦便忍不住磨牙。指尖攀在汤桶两侧,这时因为水雾氤氲,于指腹处凝出了点点露珠,哗啦一下,被魏赦粗鲁地起身而拂落,而后,伴随着他更衣的动作润入了丝织物细腻的经纬之中。
魏赦在寝房里披着湿法靠在圈椅上坐着,复沉思了片刻。
短暂的静默之后,他忽然灵光乍现,再过一日,书院大休,那小家伙又要从白鹭书院回来了!
随后他便想,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先栽的是自己,可不得认么!
这念头劈进了脑海里,便一发不可收了。
他要回忆一遍,那个小崽子喜欢些什么。
闭目便是阿宣胖墩墩的小身子坐在自己臂弯里,与他共看江宁宣华火树银花的绚丽之夜。他记得那晚,为他买了不少的零嘴,起初他还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不肯要了,待发现他干爹有钱以后,立马改换了一副嘴脸,化身饕餮,一面买一面吃,那晚上把肚子吃成了皮球才圆滚滚地溜回他的宿楼。
他最喜欢什么呢。糖狐狸?面人儿?梨花酥?芙蓉奶酪?那都极易得到,一样买一大包就是了。
魏赦的虎口掐着下颌角,修长如玉的拇指搓着食指,发出轻细的摩挲声。
除了贪嘴,便是贪玩,小孩儿纸鸢木马,大孩儿连弩雕鞍,也难不倒魏赦。
如此一想,把她视若命根子的小孩儿拿下简直是易如反掌。
魏赦的心情总算没有那么坏了。
倒是屋外,忐忑的下人一直没等到公子屋里的灯火彻底坍灭下去,望着屋内透出碧纱笼的耀耀灯烛光,面面相觑,唯唯而已。
这时终于传来了大公子仍旧怒火未平的声音,但已算冷静了不少:“素鸾。”
素鸾作为被公子点名的丫鬟,登时成了众望所归,硬起头皮战战巍巍地入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魏狗子这段心理描写我真是笑了,日常脑装一万条弹幕,纯看他刷不刷。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魏狗子欢乐追妻史哈哈哈。
第34章
“儿童散学归来早, 忙趁东风放纸鸢……”
先生的声音苍老而温和, 十几扇支起的菱花格子窗内, 二十几个梳着垂髫的小孩儿摇头晃脑地背诵诗歌,童音稚嫩清脆。
先生睁开眼睛,看向满室内的小孩儿, 日光斜坠入后山层峦, 窗外的木兰垂着如玉盏修长的花萼, 千朵万朵压枝低。因为今天便要休沐, 大部分人心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一张嘴巴还在教室内跟随着先生动,先生也甚是无奈。
而在这群还很小很小的黄口小儿中,先生最喜爱的便要属阿宣, 他手握折扇, 慢而悠长地打了一下跟前桌案,道:“阿宣。”
“有。”
小孩儿立马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对先生行了一礼。
先生笑眯眯地道:“阿宣, 你来背《将进酒》给大家听。”
阿宣敬诺,有模有样地又是一个揖礼,对同窗也是一礼, 随后,小身板一正,稚幼而不失严肃的童音隐隐地透过疏窗传去。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魏赦拾级而上,迈过渌波滟滟的一池子碧水,于石桥之上忽然停了下来。
对岸山石矗立, 数楹修舍后怪柏丛生,其实春阳正偏斜朗照庐顶,门前几支新发的晚木兰似霰珠般纷纷迸绽,零碎如玉。
他认出是阿宣的声音。停下来看向那座没甚么不同的教室,轩窗大敞,露出里头几十个小孩儿圆滚滚的毛脑袋,他的便宜儿子阿宣,正是那室内焦点。视线偏移,只见上首,先生倾耳听着,掌中折扇和着节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书案。
“岑夫子,丹丘生……”
不知不觉竟已听到了这里,魏赦的嘴唇微微翘了起来。这小孩儿随他,过目不忘。
《将进酒》虽是名篇之中的名篇,且作为读书人,若说背不上一首李杜名篇,那也枉读诗书。但这首诗却并不是阿宣这般的入门学童、四岁小儿需要备得滚瓜烂熟的,他才四岁,能够背得句读清晰字字流畅,已是大不容易,难怪先生喜爱至此。
竺氏一心开酒楼,为了她的儿子出人头地,她鞍前马后废寝忘食,若这孩儿不争气,那她可真是太命苦了。
没想到她那个没什么本事的丈夫,竟能生出这么一个惹人爱怜的儿子,令魏赦隐隐有几分嫉妒。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魏赦恍然之间回过神,那边童稚的声音已落地,一片寂静之中,他听到先生对阿宣赞不绝口,又是微微一笑,便在室外等候着。
再过一炷香的时辰,阿宣便可以出来了,他想。
“魏公子。”
身后有人唤他。
魏赦负手转身,面前慢慢走近一人,约莫耳顺之年,着鹤氅道袍,须发银白,精神矍铄,看得出保养得当,身子骨非常结实,且这副面容与往昔所见并无太大变化。魏赦微微弯腰,笑道:“山长。”
严山长看向他,又看了一眼屋内静坐读书的学子们,脸色温和:“有一封信,有人让老朽转交足下。”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封用烫金纸封缄完好的信,上书:魏赦亲启。
魏赦从善如流地接了信,扬唇:“看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竟能使得动严山长作为信差,他约我何时相见?”
“信上自明。”严山长淡淡道。
魏赦从前亦是白鹭书院学子,甚至可以说是最为出色的门生,严瑞一向以为自己也不过是个俗人,若能得魏赦将其收作关门弟子,将来飞黄腾达,桃李下自成蹊,白鹭书院之名必将更发扬光大。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