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秦氏本来想要刁难一下这恨之入骨的儿媳妇,哪里知道对方却是不痛不痒地坐在那儿喝茶,她的额头青筋跳了跳,显示出她正在气头上,牙齿狠狠地磨了一下,硬是没有先开口搭理这对装模作样的婆媳。
淡定地喝了几口茶水,叶钟氏把茶盏随意一放,似漫不经心地道:“我记得过了年,枝姐儿就要十八岁了。”顿了顿,“与她年龄相仿的菡姐儿和萏姐儿明年就要出阁了,四弟妹可是相当满意这男方家的背景……”
“叮咚”声不绝于耳,显然是叶秦氏手中的佛珠被扯断,珠子散落地面发的声响。
林珑侧目看去,叶秦氏的心情波动得很厉害,这会儿她终于明白叶钟氏所说的七寸处是在哪里,这三房所出的叶蔓枝就是叶秦氏最大的心病。
想当初叶肖氏都愁女儿的婚嫁,如今又拖了两年,这女儿家的青春有限,再不去找门当户对的婆家,等到双十年华就会难嫁出去了,到那时候只怕要嫁做填房才会有人要。
她暗暗地为婆母的举动叫好,有这个拿捏着,叶秦氏还能翻出新花样来?
果然,叶秦氏不能再装做看不见,由着嬷嬷扶起身,转过来微昂头看向叶钟氏,那双越发浑浊的眼睛满是狠厉之色,无奈叶钟氏不为所动,仍旧淡定从容。
似分庭抗礼一般,叶秦氏落坐在叶钟氏和林珑的对面,中间似隔着楚河汉留界。
“你来就是与我说这些?”
叶钟氏冷然一笑,“非也。”
叶秦氏也冷冷一笑,“也对,你该着急了吧,叶旭凯娶妻,我这当祖母的不现身,想必你的面子也不好看。”
她是知道叶旭凯不分份的,这个庶出孙子曾经秘密地找过她,希望她帮他重回侯府,她却是一口就回绝了他。
一个庶出的孙子,在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
就算给这庶子成功地将叶旭尧以及他那俩儿子这三个绊脚石搬开,这爵位也轮不到叶旭凯,接下来还有嫡出的叶旭融,若这个也没有了,自然就轮到她所出的五房嫡子叶明悛。
偏偏她这个五儿子却是个不中用的,自己的后宅都处理不好,任由儿女与彭姨娘现在斗得水深火热,整一个乌烟瘴气,算来也是没有大本事的人。
其实每每想到这里,她都怀念三儿子,这才是她的心头肉,无奈却是再也无力回天。
这中间绕得太多弯弯曲曲了,她实在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谋划,老大叶明恂再不好,那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她真正恨的是眼前这对婆媳,没有她们二人从中作梗,她也不至于被赶到这儿来,这笔账她是完全算到她们俩的头上。
叶钟氏明白的道理,叶秦氏自然也知道,所以她的脸上并无半分变化,“所以我这不是来请婆母回府……”
“若我不回呢?”叶秦氏挑挑眉,“你倒是想得简单,当初若非你们婆媳二人挑拨离间,我焉会被发配到这儿来?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叶钟氏唇角上扬,“不回也行,那枝姐儿的婚事我可不理了,反正又不是我的女儿,管她是不是要向那周芷晴和孙思琪看齐,弄出什么动静来难堪的也会是你,与我何干?儿媳妇,我们回府。”
她做势起身准备走人。
林珑也即配合地起身,亦步亦趋地紧跟着自家婆母。
叶秦氏握着椅把的手青筋都凸了出来,恨不得把这俩可恶的女人千刀万剐方才能泄出心头之恨。“站住。”
“婆母还有什么要赐教的吗?”叶钟氏回头一笑道。
“钟氏,别在我面前如此得意,我好歹也还是你的婆母,是你夫君的亲娘……”
“我知道,要不然我来这儿做甚?”
只一句话,又把叶秦氏气得够呛。
好半晌,她方才压抑下怒火,“你说你会为枝姐儿找一门好婚事……”
“前提是你回府后得给我安安份份的,等婚事一办完,你就再回到庄子来住,不得找借口拖延,要不然我就真的不管了。”叶钟氏道。
叶秦氏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她咬牙道,“好。”
“婆母是爽快人。”
叶钟氏笑了笑,奉了顶高帽子给叶秦氏。
因为急着要回府,叶钟氏并不给多少时间她们收拾行李,只能拣紧要的收拾一下。
叶蔓枝听闻消息,急急忙忙就去找叶秦氏,掀帘子进去看到祖母正在扬声吩咐人打包东西,遂焦急道:“祖母?”
“枝姐儿,是好消息,你赶紧去收拾紧要的东西,剩余的随后再让人送进府便是,不要耽搁……”
“祖母,我们真的要回府了?”
叶蔓枝还是无法相信,她以为她这辈子都要在这儿住下去,不是不急婚事,可有什么法子?庄上的男人她看不上,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她一个也瞧着,遂只能看着自己的花期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可如今却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也难怪她还心中存疑。
叶秦氏拉着最为疼爱的孙女儿坐下,这会儿她的眼里满是慈祥,“我与你大伯母做了个交易,回府后少生事,我还有些老人可以调去侍候你。等开春后,你就随她赴宴,趁机给自己谋划谋划,遇上好人家,就赶紧嫁了吧。”眼里略有些泪水,“我可不能再耽误了你的花期,女儿家的青春有限,都怪你爹娘不争气,你哥还在边关从军,你却婚事艰难。”
叶蔓枝也眼里含泪,忙用帕子给祖母擦了擦泪水,“祖母,我晓得。”
若说当年那般行事确是冲动了,她在这儿住了两年的光阴,已是想得再明白也没有了,手指紧握成拳,如果当初她忍一忍,先嫁进高门权贵家,再图谋报复方才是正道。
就这一口气没忍下来,她就将自己置身在危崖,如今林珑都要生二胎了。
“我的枝姐儿是真的长大了,那我也放心了。”叶秦氏一脸的欣慰。
厅堂里面的叶蔓籽却是等得不耐烦,朝她娘道:“娘,还要等多久?怎么这么慢?”
“应该就快了,小姑坐下再喝碗茶水。”林珑笑道。
“大嫂,我喝得肚子都涨了,再喝等会儿方便的次数就要增加了。”叶蔓籽苦着一张小脸道。
她现在对这祖母再无昔日的依赖之情,反而是厌恶居多,这祖母从来就没有疼过她,她真正疼的是三房的儿女,好在她醒悟得早,要不然现在只怕早就成为了弃子。
叶钟氏正要再说女儿几句,就看到叶蔓枝扶着叶秦氏进来。
她也忙起身,“既然都妥当了,那就回府吧,要不然天黑都进不了城。”
叶秦氏点点头,没有在这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与叶钟氏争执不休。
她携着叶蔓枝坐到另一辆马车上,没与叶钟氏婆媳还有叶蔓籽同乘一辆马车,分明就是双方互相有所忌惮,隔阂分明得很。
叶钟氏也不在意,待整装完毕,这才吩咐车夫起程。
襄阳侯府的马车队伍相当壮观,引得庄上不少人偷偷观望。
终于离了这倒霉地儿,叶蔓枝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一定要给自己谋一个好姻缘,她在心里暗暗地起誓。
冬天的落日一向早得很,林琦在玉肤坊忙完,正要上马车准备离去之时,看到霍源朝这方走来,她站立原地,抬头朝他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这个笑容极美,在这白雪覆盖之地的映衬下,纯洁而动人,霍源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待到她面前,他翻身落马,颀长的身姿站立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