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拉美西斯说,小塔希尔虽然是大祭司了,但大祭司也不是只能待在神庙里,都可以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呢。
“塔希尔,等你以后有机会了,你打算到外面做点什么吗?”
小拉美西斯想的是,塞尼迪都要悄悄地在外面做生意呢,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塔希尔一看就是老实得不会给自己做打算的笨蛋,不行,必须得提醒一下。
当时的小塔希尔具体都说了什么,现在也没法完整地复述。
可拉美西斯记得,金发少年听了他完全没带其他意思的问话,那时尚且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历练不足的小拉美西斯只能将之评价为“奇怪”,如果换成如今长大了的他,一定能一眼分辨出来,那个表情就是藏着颇深寂寞的失落。
哦,对。
小塔希尔应该没有说什么。
拉美西斯想起来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金发少年将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前方,直到半晌才说:
“想回去……不,能出去到处看看就好了。”
“回哪里?哎?你刚刚的确说了想回去这句话吧,难道是我听错了?”
“嗯,你听错了。”
其实并没有听错。
小拉美西斯将那日绝对没有漏掉的只字片语记在心里,连带着映入眼中的表情一起。
他起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但后来就知道了。应该是小塔希尔在那时流露出的“孤独”太过触人心底,让他无法不介意。
拉美西斯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明确的孤独,他最大的烦恼也只限于亲情与意想不到的未来两者之间的冲突。
塔希尔的出身拉美西斯是知道的,但要说完全了解在很小的年纪就被家人送走的少年的心境,那肯定不可能……
可是,他一直,在试图去彻底理解。
“纵使塔希尔贵为第一先知,得到绝高的地位和他人的尊敬,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有了……”
拉美西斯对王妃说:“母妃,你和父王都知道,塔希尔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以前我希望他能得到众人的认可,被人尊重敬仰,但现在,我却又忽然意识到,仅有这些还不够。”
“我希望他能够比没有得到这些之前还要快乐,不,应该说,他要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才行。”
“那你认为,塔希尔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亲人’吗?”王妃问道。
“是——应该是?”拉美西斯本来很确信,但在母亲温和又不失睿智的目光注视下,没来由地泄了一口底气。
“虽然这些年他偶尔也会自己离开神庙,到城里转转,但我听摩西说,他基本不会逗留多久,走得也不远……这不对啊,他不是很想去神庙以外的地方看一看吗?而且,想要回去的那个地方,我在猜测,是不是指的——”
——他以前的家。
拉美西斯没把最后的几个字说出来,因为在那之前,他的心口就不禁一堵,没来由地难受极了。
塔希尔在外面当然还有“家”。
其实在许多时候,祭司更像是一份主职工作,不需要彻底与外界断绝联系,除却祭司外还兼任了维希尔的塞尼迪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
离开神庙,祭司们往往都会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也自然脱离不了当祭司前的原生家庭。
毕竟在神庙任职的人一般非富即贵,家族的势力也是祭司们享有地位不可或缺的因素之一。
塔希尔的父亲,名为尼涅提耶尔的贵族如今当然还好好的。
不但好好的,就在前年,尼涅提耶尔与他的后一任妻子还新生了一个女儿。
十几年前随便送到神庙的前妻之子阴差阳错当上了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还以难以想象的神速攀升到无数人只能仰望的地位,知道尼涅提耶尔的人,都对这个幸运的小贵族又是羡慕,又是不禁嫉妒。
那可是大祭司,不是神庙里丢进去便像是再也找不出来的低级祭司,这样的人物能给家族带来莫大的荣光,得到的好处自然更不必多说。
尼涅提耶尔本人也深感荣幸,只要有机会,就会跟人提起自己这个优秀的长子打小就显露出了与众不同,这才让当初的自己下定决心,将他送去神庙聆听神明之音。
大祭司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似乎也秉承着同样的态度,在外绝口不提当年的嫌恶,对人说起的全是完全能想象出来的好话。
但,有一点细节,是对这个家庭稍有了解之人都不会忽略的。
那就是,从大祭司大人成为大祭司的那一天起——甚至还可以更早,他就没有回过那个“家”。
与生父继母相关的消息似乎从未进入过这位尊贵之人的耳中,大祭司也从未跟任何人提及过自己曾经生活过五年的那个家庭。
只有拉美西斯。
他从与塔希尔相处下来得到的蛛丝马迹中,猜到了更多的细节,并记到了今天。
“塔希尔留恋的不可能是苛待他的那个家。”
拉美西斯这样字字铿锵地说着,同一时间,他的心思忽又飘起,仿佛在某一个瞬间看到了金发青年大多时候总是独来独去的背影。
就这么说吧。
既然怎么都想不通“希望离他越来越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那么,干脆就省却这些纠结,直白地说出此刻最简单明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