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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似的。可实际上,他对乔渊阳是指使,是利用,还是顺水推舟,他所能掌控的究竟有几分?这不好说。
萧缜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美人在怀,何苦自抑?只是我这性子您也是知道的,享用归享用,给予归给予。您在他身上寄托如此厚望,恐怕是只能失望了。”
谁知萧永逸听完,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父王何故发笑?”
“我笑你呀……毫无长进。”他懒懒往围栏上一倚,开口道,“给予?你有这般惬意么?你以为自己不留把柄给他就能高枕无忧了?缜儿,看来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萧缜眉头微蹙,像是有些不耐:“您现在便只会虚张声势了么?”
“虚张声势……啧啧,‘享用归享用,给予归给予’,倒不如说给我那可爱的小侄儿听听,让他分辨一下是谁在虚张声势。”
萧缜原本是拿不准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了这话,心里反倒安定下来,至少乔渊阳的的确确是白纸一张,啥也没掺合。他似笑非笑道:“看来一个朱氏还不够让您对这条路子死心啊。再说,我只是老老实实继承我该继承的,您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你该继承的?”萧永逸捋着胡子,像是在咂么他的话一样,“缜儿啊,这个位置呆久了,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作嫡长子了吧?”
萧缜眼中渗出些冷意。这是他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但此事一来无对证,二来是家丑,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萧永逸在这件事上作文章,便笃定了他不会对外宣扬。当下也不欲和他争辩,顾左右而言其他道:“我看倒是您,和少妻呆久了,教那情情爱爱冲昏了头,竟妄图用这种拙劣法子钳制我。”
“什么少妻,对你母妃好生无礼。”
萧缜冷冷道:我只有一个母妃。”
萧永逸却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笑出了声,末了才道:“罢了,我无意与你闹得太难看,此次也不过是提醒你一句,既然碰了你不配碰的东西,就别再妄想着鱼与熊掌兼得了。你退一步,我不伤你,你和你那小情儿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活,这是对你我而言最好的结局。”
那人说得轻巧,退一步,可这一退对萧缜而言便是满盘皆输。他这么多年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有了两分与萧永逸对峙的资本,又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回到当初那个为人鱼肉的位置?
又听萧永逸道:“可我耐心有限。你现在……也赌不起了。”
言外之意便是要以乔渊阳来要挟他了。
萧缜嗤笑一声:“你当我为何将那小双儿留在身边?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想耍什么把戏罢了,结果却是这么无聊的东西。既然如此,你便自己玩吧,恕不奉陪了。”
望着萧缜信步离去的背影,萧永逸未再开口,面上若有所思。
然而萧缜表面潇洒,心中却焦躁得不行,甚至要强逼着自己慢下脚步,不要让人看出郁气来。
他其实并不习惯与萧永逸这般对峙。二人多年来一直扮演着父慈子孝的假象,直到两年前,萧缜的外祖父去世,一直在背后支持他的沈家就此势微,那些背后的龃龉才逐渐暴露出来。朱氏就是在此时出现在了他身边,也正是朱氏一事使得父子二人的冲突摆到了台面上。
萧永逸并未放弃让萧密承袭爵位——这便是萧缜从朱氏一事里切真认识到的。那人到底是想要个真正的嫡子来继承宗族,而不是像他这样出身不光彩的假嫡子。只是萧缜在这些年里小成气候,贸然废黜定会出乱子,萧永逸又不愿将自家丑事抖搂出来,便只能想方设法地逼他自废远走,同时又暗中蚕食世子派的势力。
退了便是深渊,便是正中那人下怀。他如何能退?不可能的。
可不退的话……一想到乔渊阳,他便心烦意乱,不愿再想。
老头子这一步棋走得很搞笑,送来一个无知无觉的小双儿,没有城府,不受操控,凭借的便只有那具勾人的身子,或许还有萧缜年少时对他的几分莫名怜惜。
萧永逸大概也没指望乔渊阳能掀起多大风浪,顺手一推罢了。全怪萧缜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碰他,要他,整日带着他,这才让那人又注意起了他。
可他不能为他而退。
“世子。”
奉安的声音忽然响起,萧缜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回院子里了。
乔渊阳的屋里是黑着的。
萧缜面沉如水,压低声音问道:“表少爷呢?”
“表少爷……还没回来。”
萧缜推开他房门,徐徐走了进去。房间里一片漆黑,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还在那堆着,和出门时并无两样。
奉安将门带上,低声道:“世子,要派人去找吗?”
“小七和小八现下在吗?”
奉安一愣,回道:“小七在外,小八待命。”
小七和小八是萧缜的最为心腹的两名暗卫,通常只有极为重要而隐秘的任务才会派出他俩。
', ' ')('“让小八将表少爷失踪的消息想办法透露给王妃,不要打草惊蛇。”
“是。”奉安察觉到情况严峻,连忙下去办了。
他动作快,回来之时,萧缜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静静站着,像是在沉思,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小八已经动身了。”奉安顿了顿,又道,“其余暗卫也有不少正在待命,需不需要……”
萧缜忽然叹了声气,合上了眼:“找不得。找了他才真是危险了。”
在黑夜的遮掩下,他缓缓坐下,显出些许疲态,说出来的话比起说给奉安听,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与王妃感情甚笃,不会真出什么事的。”
然而话虽这样说着,他心里却像一锅沸腾的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忽然明白老头子是什么用意了——他要他感受这份煎熬,在煎熬里投降。他在告诉萧缜:身处你这样位置的人不配动情,动情本身便是对别人的伤害。这是他的招数,也是他的报复。该死的,老头子自己年轻时因此而痛苦,便要将这痛苦原原本本加之于他身上——
我受权力胁迫,感情酿成了苦果;你萧缜作为这扭曲孽缘的苦果本身,如今也到了这个受权力胁迫的位置,凭什么能得到好结果?你若不满,那很简单,从那个位置下来便是了!
萧缜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对乔渊阳动了真情吗?他一直不这么认为。那些旖旎、渴望、占有欲,都不过是床笫间的激情而已。可他此时此刻煎熬的心情,得知乔渊阳并无不轨之心时的欣喜,都让他不得不动摇,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他当那少年是把刀子,时时提防着他捅进自己胸口;谁知那人其实是根软肋,当萧缜反应过来之时,他早已长进他血肉之中了。
可萧缜不能有软肋啊。
哪怕割肉流血,也得生生将他剖出来。
萧缜静静坐着,回想自己方才的一言一行,表现得是否到位。他铺垫得尚可,好像随时都能将那少年舍弃。拿乔渊阳威胁他时,他满脸不屑;乔渊阳消失不见,他也没有自乱阵脚。感情究竟如何,那无所谓,只要萧永逸相信他并不会为乔渊阳所左右,那便够了。
窗外忽然传来两声清脆鸟鸣。奉安无声地出了门,又无声地回来:“世子,小八回来了,说王妃与表少爷在夜市闲逛,平安无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萧缜仍未点灯,黑暗中的声音平稳到有些冰冷。
事情不出他所料,虚晃一枪罢了。可这只是个开始,他不能让这个开始还有后续。
……
“啊!吓死我了!表哥你怎么不点灯呀!”
暖黄的柔光映在少年俊俏的小脸上。萧缜缓缓站起身,被那人扑了个满怀。
“表哥,给你这个。”少年笑眯眯地将一个小香囊塞进他怀里,“姑姑带我买的,说是有安眠效果,我寻思那给表哥用不是正好么?”
“快收拾行李吧。”萧缜攥了攥拳,到底是没有回抱住他,“明日回家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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