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上海也应该算是安全的。
只是憋屈啊,一个日本人在上海这么狂妄。
更憋屈的是,还要沈灵均亮出英国籍军官身份,才能制住这份霸道。
“许先生,你且一定要活的长命百岁。”许少庭叹口气。
至少请您看到四九年我们中国人民站起来,再看到百年后,那个和平强大的中国。让您知道,无论是您,还是这个时代其余为之奋斗的人们,都知道他们的呐喊与奋斗绝非白用功。
许怀清整理了心思,也被儿子突然自我和解般的冒出这句话,整的都失笑:“你还真是自说自话,我都不知自己要说什么了。”
许少庭摇摇头:“是我多嘴了,我就先回房间了。”
许怀清见他要走,人都转了身,他突然喊道:“少庭。”
许少庭回头看他,许怀清清俊面容上表情终是落得复杂。
“如果可能,大概以后要送你们去香港生活。”
“嗯……”许少庭点点头。
确实,香港更安全。
许怀清又问:“你愿意出国留学吗?”
许少庭赶紧摇头:“我英文水平不行。”
想想,他说:“我还是想专心写小说。”
许怀清便也不勉强:“你有这个天赋,便也不要浪费,我是支持你的选择的。”
许少庭客气笑笑,心想话总该说完了吧,再不说完,珍珍说不定都要上来找人了。
谁知许怀清盯着他,这人是双琥珀色的浅色眼珠,突然说:“教育部每年资助出国留学者拨款占全年财政收入近乎一半,如今华夏,可谓是举国之力送学子们前往海外学习先进知识。”
许少庭:“额……还是想让我留学?”
“归国者却不足十分之一半啊。”许怀清突然笑了下,只笑的太惨然。
惨然到,竟能让人品出两分凄厉了。
“辽宁要造船,东三省军工厂也在要钱,华中华北华南全吵着要修铁路。”许怀清说,“可是没钱,便打主意到教育部,要求减少留学生拨款。”
“财政部部长道:拿着高额助学金出国,几年过去,便换了国籍,或娶了白人日本人女子留在了国外,且还耻于提及母国,若是与人骂起华夏,还是头一个骂的最为凶狠。表现的就此全然与华夏全无关系了,何须再为此支付高昂助学金?不如留给我们自己修铁路、造船、援助实业?”
许少庭:毕竟自来二鬼子可比真鬼子更狠,你就是放在百年后,华夏不像现在这么惨,也照样许多人做精神上的白人日本人。
许怀清:“但是,谁来修铁路?谁来造船?谁来画图纸建军工厂?总不能全找外国人来做这些,他们肯来,我们便能信他们吗?”
“是的,留学者众多,十之一半不肯再归国。”
“但总还有那三四学生愿意回来。”
“长夜难明,至暗时刻没有了光,那便也总有人愿意自身化为火炬成为那光明。”
许少庭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他转过身,许怀清看待事物的角度与他不同,他不是这时代的土著,他是从娱乐产业发达,每日沉浸在综艺节目电视剧、网购快递、没事有事出去旅游净化个心灵的百年后而来的人。
他想象不到这个年代人心里与国共存亡的心理,他成长的年代注定他更在意“自我”,更在意自己的感受与亲朋好友的安危。
“少庭,对不起……我不是个好父亲。”许怀清在背后对他说道。
许少庭知道,这人一声道歉想说很久了,可是说给他又有什么用。
“你且坚定着自己的路去走吧。”许少庭抹了把眼睛,“也不用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许嫣然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做了壁花好久,见父子俩这样了,才出声小心笑道:“你们父子两个都这么倔,何必呢?要我说,不就是件小事吗,怎么说的和天要塌下来似的?都快回房间,洗个热水澡轻松轻松,别整日里心里这么苦大仇深的。”
话落时,那少年已开了房门,闪身走到书房外。
却又快速的回头,沉甸甸的道了句:“对不起。”
……真正的许少庭,已经回不来了。
许嫣然可谓是无语极了,少年已经带上门溜走了。
“你们两个争着道歉,我却不明白你们是为什么道歉?”
“都是那望月三郎的错,你俩闹什么别扭?”许嫣然哼笑一声,眉头却早就皱了起来。
第四十章 一夜未归
与许怀清这次因望月三郎引发的一段谈话, 也是少庭重生在这个时代后,第一次与许怀清说了这么多话。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对许怀清的评价不过是便宜爹,摩登时髦男青年, 附加爱国多金有学识等buff,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 就像是个扁平的纸片人, 加了再多人设, 作者没写下关于这个人物的故事, 那他始终也就只是个给人符号般的印象。
这次谈话,少庭从这人话语中大抵也触及到了他的内心世界:
那是荒凉且悲恸的。
乃至于他怔怔的走下楼梯, 站在自己房门前。
一时间想,这人平日里清俊温和, 总带着清润笑意的面容下,心底潜藏着的该是什么?
哀恸到凄厉,沉默到荒凉,那他且是不是愤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