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席后,季善先专心吃了一轮,分坐在她两侧的罗晨曦与裴二奶奶也知道她如今饿不得,都不停的帮着她夹菜盛汤。
不得不说,定国公府果然不愧为满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豪门,宴席的规格极高,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不说,味道也都极佳,尤其当中的那道佛跳墙,更是香味浓郁,口感上佳。
吃得季善极是满足,见罗晨曦与裴二奶奶都只顾着照顾她,自己反倒没怎么吃,忙笑道:“晨曦,二嫂,你们也吃啊,别管我了,我已经缓过来了,也能照顾自己。你们尝尝这道佛跳墙,味道真的很好,一般坐席我就少有吃饱吃好的,今儿倒是打破这个惯例了。”
罗晨曦与裴二奶奶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这才也自己吃起来。
却是没吃上几筷子,定国公世子夫人便被簇拥着,代表整个定国公府,来给各府的少夫人少奶奶们敬酒了,“今儿贵客众多,难免有失礼不周之处,还请众位贵客千万多多见谅,多多包涵,我就先干为敬了!”
如此先敬了所有人一杯后,又挨桌儿给每一桌的人单独敬起酒来。
看得季善直吸气,低声与罗晨曦道:“定国公世子夫人的确好美,真的,我活到如今,见到最美的人就是她了,关键那份气度,可比美貌还要动人。不过她这也太累了吧,一桌一桌的敬酒应酬,关键还不止应酬我们这十几桌,肯定还有那边小姐们的席上要去应酬一轮,长辈们跟前儿她更是只有做小伏低的份儿……还真是没有两把刷子,揽不下世子夫人这个瓷器活儿呢!”
罗晨曦也忍不住惊叹于定国公世子夫人的美貌,“上次见她时,还觉得没这么美啊,怎么今儿瞧着更美了?我收回之前的话,善善你还真差她一些,不是差在相貌,是差在气度,差在感觉上哈。”
季善道:“那当然,居移气养移体,人家打小儿就捧凤凰一般捧大的,出嫁后又是高门贵妇,我肯定远不能比啊。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如今这样更自在,更舒服,给我座金山让我换,我也不愿意好吗?”
罗晨曦呵呵,“说得有人要让你换似的。虽然要让我换,我肯定也不愿意,真的,这也太累了……”
两人说着小话儿,怕裴二奶奶觉得受冷落了,季善还时不时与裴二奶奶也低语几句,定国公世子夫人敬酒就敬到她们一桌了,“今儿真是怠慢各位贵客了,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也祝大家新春大吉,诸事遂心。”
席上所有的人包括季善,便都站了起来,纷纷笑着与定国公世子夫人寒暄,“世子夫人太客气了,我们今儿吃得好也玩得好,都很高兴呢。”
“是啊世子夫人,真是多谢贵府的款待了,我们都宾至如归呢。”
“真是辛苦国公夫人,也辛苦世子夫人和府上的几位少夫人小姐们了,我们倒是只消带一张嘴来,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们却得劳心劳力。”
“世子夫人,听说今儿有珠联班的商老板,商老板还要唱他的新戏《玉楼春》,是真的吗?”
世子夫人含笑一一应着,“大家吃得好玩得好我就安心了,一年里难得有这样大家都欢聚一堂的时候,虽然是比平日要稍稍累些,但只要大家都高兴,就算累些,我们心里也都是高兴的……今儿商老板是要唱他的新戏,管保大家都看过瘾……”
竟是人人都没冷落到,依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实在是个能干人儿。
季善正想着,就听得世子夫人笑道:“这位便是御史台沈大人的太太沈太太了吧?方才我家太夫人和夫人都对您赞不绝口呢,偏我方才不在,总算这会儿见到您了。果真又漂亮又大方,一看便是个贤良淑德,聪明伶俐的,不怪我家太夫人向来不轻易夸人的,也那般喜欢您呢!”
季善忙回过神来,笑道:“世子夫人谬赞了,我远没有您说的这般好,太夫人她老人家也不过就是疼爱小辈罢了,实在当不起您这般说。”
世子夫人却仍笑道:“沈太太就别自谦了,我们家太夫人是疼爱小辈,却也轻易不夸人的,可见您实在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缘。”
又与一旁罗晨曦道,“还有赵大少夫人也是,我们家太夫人也喜欢您得很,说难怪太后娘娘也喜欢您呢,实在是您可人疼。难得我们家太夫人今儿高兴,要不二位去给我们太夫人敬个酒吧?也好让她老人家见到美人儿,再高兴高兴,她老人家向来最喜欢又伶俐又可人的美人儿了。”
季善与罗晨曦闻言,对视一眼,实在有些不想再去出风头,过犹不及的道理她们还是知道的。
可世子夫人都这么说了,还是当众说的,她们也不可能不去,罗晨曦便迟疑道:“我们倒是极愿意去给太夫人她老人家敬杯酒,聊表一下心意,顺道再沾沾她老人家的福气,可又怕会扰了太夫人和其他太夫人、夫人、太太们的雅兴……”
世子夫人立马笑道:“不会扰了太夫人雅兴的,她老人家看见你们,只有高兴,只管去便是了。”
说着还叫了三少夫人过来,“三弟妹,劳你带了赵大少夫人和沈太太过去给祖母敬杯酒吧。”
三少夫人便笑着对季善和罗晨曦做了个“请”的手势,“赵大少夫人和沈太太请随我来,千万别拘束,我们家太夫人看见你们过去敬酒,只有高兴的。”
这下季善与罗晨曦还能说什么,只能含笑应了“好”,“那就有劳三少夫人了。”
然后在所有人或是艳羡,或是若有所思,或是晦暗不明的目光中,随三少夫人出了水榭,去了之前给定国公太夫人拜年的那个大厅里。
果然定国公太夫人看见她们来敬酒,很是高兴,不但受了她们的敬酒,还与同席的宣武侯太夫人、嘉定伯太夫人等几位太夫人、老夫人都介绍了一番姑嫂两个,让姑嫂两个还给几位太夫人老夫人也敬了一回酒。
末了又让姑嫂两个去定国公夫人她们那一席去应酬了一圈儿,才吩咐三少夫人,“好生送了她们姑嫂回去,小脸儿都喝红了,怕是都有些上头了,让她们回去吃点儿东西,喝点儿热汤缓一缓。”
如此季善与罗晨曦方终于得以出了大厅,回到了水榭里自个儿的座位上。
含笑一送走三少夫人,罗晨曦立马低声问季善,“善善,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大好。”
一旁裴二奶奶则快速盛了一碗汤递给她,“妹妹,喝点儿热汤先缓缓吧,是不是方才酒喝得太多、太急了?”
可惜她没有资格去给定国公太夫人敬酒,不然也能好歹替妹妹挡一挡,不过就算她去了,那样的场合,又哪有她替妹妹说话挡酒的份儿?
季善接过裴二奶奶递上的热汤喝了几口,才觉得没那么反胃恶心了,摇头低道:“我还好,都是果酒,其实无妨,就是一进一出的吹了点儿冷风,心里才有些不舒服,应当坐坐就能好了。”
孕妇可是不能喝酒的,亏得如今的酒纯度浓度都低,给女眷们喝的更低,其实与酒酿差不多,不然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也只好不识抬举了。
裴二奶奶听得季善说‘无妨’,想着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方心下稍松。
低声道:“妹妹,我才瞧着定国公世子夫人对你颇和善,不管她是领了长辈的命也好,还是其他原因都好,总归她的确对你和善。那待会儿散了席,要不你与她说一声,让她替你寻个僻静些的地方,稍事歇息片刻?现在的局势,你散席后肯定是不能走的了,万一太夫人又寻你呢?可不歇一歇,我又怕你撑不住,也只好厚颜求世子夫人行个方便了。”
季善明白她都是为了自己好,沉吟道:“二嫂说的极是,那我待会儿试着与世子夫人提一提,不行,就与三少夫人提吧,想来问题不大?”
裴二奶奶道:“我也觉着问题应当不大,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我怕就不好陪妹妹一块儿去歇息了,让人瞧见了,免不得动疑,只能穆弟妹陪你了。”
因着与罗晨曦交好,连带也对她娘家嫂子另眼相看,一起坐席便罢了,还要一起去歇息,可就只差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一旁罗晨曦已先道:“裴二嫂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善善的。”
正说着,有人来敬季善与罗晨曦的酒了,“赵大少夫人、沈太太,我是xxx夫人,我敬二位一杯,祝二位新春大吉,年年有余。”
还不是一个,而是一个接一个,“赵大少夫人、沈太太,过几日我们家也摆年酒,请二位一定要去坐坐。”
“还有我们家也要唱堂会,贤姑嫂可一定要赏脸。”
“沈太太,我公爹也是御史台的,与沈大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同僚,往后大家定要常来常往才是……”
毕竟就像罗晨曦之前说的,今儿在场就没一个傻的,随便谁都能去给定国公太夫人敬酒的吗?她们当中好些人来是来了,却连当面给定国公太夫人磕个头、拜个年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敬酒了。
季善与罗晨曦却是不但当面给定国公太夫人拜了年,得了厚赏,如今那一看便不是凡品的红玛瑙手串还戴在腕间,才又由世子夫人发话、三少夫人领着,去给太夫人敬了酒,可见她们姑嫂是真入了太夫人的眼了。
那大家当然得趁早结交起来才是,不然等人家真起了势,或是有求于人时才去后悔,可就迟了,——一时都把开席前,出于对主人家尊重,才跟着与罗晨曦、尤其是季善虽都笑眯眯在应酬,但心里却都是不以为然的轻视散了个七七八八。
只苦了罗晨曦,知道季善不能再喝酒了,便把季善的份儿一并替她挡了。
弄得十杯里季善也就喝了一两杯,倒有八九杯都进了她的肚子,再连上她自己的份儿上,饶她酒量向来不错,也很快红霞满面,腹如火烧了,实在苦不堪言。
然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姑嫂两个都被围着众星捧月般的奉承,真是出尽了风头。
譬如诚亲王世子妃与三少夫人,瞧得罗晨曦今儿一直在出风头,三少夫人还好些,世子妃手里的帕子却是要揉成梅干菜了。
到了这个局势这个地步,宗室里其实好些人都已知道赵穆早就追随了七皇子了,诚亲王府好歹也是赵穆的本家,自然也知道了。
诚亲王还罢了,并不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反正不管将来哪个皇子上位,他都是亲皇叔,富贵荣华都一辈子跑不掉,管赵穆怎么折腾呢,折腾赢了自家可能还多少能跟着沾点光;折腾输了,也不过就是赵穆一房的事儿,与他何干?
所以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真正着急的,反倒是诚亲王妃、是世子夫妇两个,这要是赵穆博赢了,世子之位怕是转眼就要易主了吧?偏偏前有赵穆这个狼,后还有云侧妃母子几个这头虎,也仗着诚亲王的偏心,一天比一天心大,世子夫妇端的是腹背受敌。
然此时此刻,瞧得罗晨曦这般的风光,这般的得定国公太夫人的喜欢抬举,世子妃还是觉得赵穆更可恨些,也更该忌惮防备些。
可一时半会儿间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满心的恼怒忌恨都压下,继续揉她的帕子了。
除了诚亲王世子妃,另一个人眼里也是快要喷火了,不用说自是裴瑶了。
裴瑶如今因为得皇贵妃和八皇子妃的抬举赏识,女儿又封了县主,也算是圈子里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不缺人捧着让着了。
便是在长公主府,她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豫章长公主客客气气,徐佩瑜敬重,一月里大半时间都歇在她屋里,妯娌们也都敬重让着,就更别提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了,如今哪个还敢不把大少夫人放在眼里?
娘家阜阳侯府如今亦是捧着她,什么事都想着她,——当然,她与裴二夫人和裴钦夫妇都更生疏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二房的一家之主是裴二老爷,只要裴二老爷仍把她当女儿,仍然看重她,她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以说,她生生是靠着自己的咬牙与不放弃,才把一副已经那么烂的牌,扭转乾坤打成了今日这般局面的!
她也知道,七皇子与八皇子私下已堪称是水火不容,她作为八皇子妃跟前儿的红人,今日来定国公府,肯定是别想跟在别处一样,让人捧着让着的。
但她又不能不来,这个档次的宴席,豫章长公主若不来,她这个大少夫人便该来,不然对外简直就是公然与定国公府为敌了,这样的蠢事长公主府肯定不能做;然若让她的妯娌们来,又会不会让人觉着,她原来并非长公主府内宅仅次于长公主的人,不然何以不让她出席定国公府的年酒?
是以想来想去,裴瑶还是决定自己来,且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无论遇上谁、发生什么事,都让着忍着的心理准备。
却还是万万没想到,会在定国公府见到季善,尤其季善还颇得定国公太夫人赏识抬举,又是叫她去当面拜年,又是让她去敬酒的,——之前季善与罗晨曦去给定国公太夫人拜年时,裴瑶还没来,都是方才听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转述,才知道的大概,还能忍下那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