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遂也与路氏道:“娘,我们也先进屋去吧,横竖如今已经见了面,还怕没有说话儿的时间呢?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一行人方进了客栈,沈恒便服侍罗府台梳洗去了,季善则引了路氏去梳洗,赵穆也没闲着,亲自瞧着人装卸罗府台的箱笼行李去了。
等路氏梳洗了一通,换过干净衣裳后,季善因听得罗府台还没梳洗完,便一面给路氏绞头发,一面问起她是怎么想起进京来的,“娘怎么会刚好知道恩师要进京的?那算着时间,也就刚出了元宵节,您就从清溪出发了吧?”
路氏点头笑道:“对,正月十六我从清溪出发的。我们天天都窝在清溪那巴掌大的地方,如何能知道府台大人要进京来?是府台大人特地打发人到清溪接的我。这不是刚进了腊月,虎头就找到了我和你爹,说他又存了些银子了,实在想去会宁看亲家母和莲花儿,想陪娘和姐姐过个年,希望我们能帮帮他吗?”
“我和你爹看他说得那般可怜,又一再问过他季家那对母子也同意了他去会宁后,便让你三哥带他去了趟天泉,托了镖局的人一路护送他到会宁,把他交到亲家母手上。还当他怎么也得在会宁待到过了元宵节才回清溪,那回到清溪时,怎么着也该出二月了。没想到才正月十四,他就忽然出现在了我们家门前。”
“我和你爹一问才知道,原来正月初三他就从会宁往回赶了,却是他说腊月里已经耽误了上学,不想出了正月十五后还要继续耽误,那比同窗又得落后不知道多少了,孟夫子也肯定要说的。横竖他不到腊月二十就到的会宁,与娘和姐姐也团聚半个月了,足够了,就想早些回清溪。可那时候大过年的,亲家母往哪儿给他找镖局的人去?又不能让他一个人上路,那也太冒险了,天寒地冻的万一再病了,又该怎么办?”
周氏没有办法,只能厚颜找到了府衙后宅,找到了向嫂子的当家的向大哥,看他能不能帮着她想想法子。
也是巧,向大哥正要安排人去清溪接沈九林和路氏,却是罗府台想着他横竖都要进京的,且因带的人也多东西也多,不说要包一艘大船,少不得也要包下一层或是半艘船,何不把沈九林和路氏一并带上,让老两口儿进京与沈恒见上一面,厮守一阵子呢?
下次沈恒回清溪,还不定得是什么时候了,二老年纪又越来越大,万一……罗府台也是当爹的人,当然知道“娘想儿,想断肠”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可要让沈九林和路氏两个乡下老头儿老太太,千里迢迢的进京去望儿子儿媳,那也太难为他们了,只怕他们压根儿不敢去;路上万一真出个什么事儿,也势必会让沈恒与季善后悔痛心一辈子,如今既有现成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了。
向大哥一听得周氏是季善的养母,就算他没有奉命即日打发人去清溪接沈家二老,肯定也要帮周氏想法子啊,何况他刚好领了罗府台的命令,刚好在安排人。
于是初三一早,便安排了车马和人手,再带上虎头,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了清溪,正好到了清溪,虎头还可以帮着引路去沈家,也免得沈九林与路氏不信去接他们的人是罗府台派去的,可谓一举数得。
路氏接过季善递上的茶喝了两口,继续说道:“还真亏得是虎头跟向大哥打发去接我们的人一起的,不然我和你爹肯定不敢信啊。善善你不是一再跟我们说,要小心再小心,骗子的招数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恒儿也是每次写信回去,都要叮嘱我们万事都要小心,不能有害人之心,但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吗?”
“既确定了真是府台大人打发去接我们的人,我当天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赶在正月十六一早,同他们一起出发了,因路上向大哥派去的人色色都安排得妥妥当当,顺利得不得了,所以正月二十八我们就赶到了会宁,幸好没有误了府台大人的正事……偏偏你爹那个老顽固,怎么就不肯跟我一起来呢,他明明比我还惦记恒儿,真是的,活该想儿子想得睡不着!”
季善听得笑道:“爹多半是怕再多了他,会给恩师和我们添更大的麻烦吧?爹也真是的,跟自己的儿女还客气什么,那不是我们应当的吗?恩师自来爱民如子,怜弱惜老,何况两家也算得是一家人了,定也不会觉得多了爹,就多麻烦了他老人家,不然他也犯不着特地打发人去接二老了。如今也只能等下次合适了,再请爹也一道进京来逛逛了。”
路氏抱怨沈九林归抱怨,维护起来也是毫不犹豫,“是啊,你爹那个人就是这样,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了。他这次没来也好,家里没有他看着我也不能放心,你们刚在京城安顿下来不久,肯定也正是忙乱手紧的时候,以后他再来也是一样的……”
娘儿俩说着话儿,待季善给路氏绞干了头发,路氏自己又利索的梳好了头,沈恒过来了,“娘,您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就去吃饭吧,今儿就早些吃饭,吃了好早些睡,明儿一早还要赶几个时辰的路,才能到家呢,到家就好了。”
路氏只觉自己看不够儿子,沈恒一出现,她的双眼便似长在了沈恒身上一般,笑容满面道:“我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这是去哪里吃饭呢,不会要跟府台大人一起吧?方才那就是罗大小姐吧,可真是好个漂亮体面人儿,还有大姑爷也是,生得好生英武体面,一看便是贵人。我一个狗肉上不得正席的,哪敢跟他们一处吃饭呢?没的丢你们的脸,我还是就在这屋里,随便吃点儿就是了吧?”
沈恒听得失笑,“娘这也想得太多了,恩师是个何等好性儿没架子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在会宁时,他老人家也到我们家里吃过饭的,您怕什么呢?师妹和妹夫也是极好之人,不然善善当初也不能与师妹那般要好,您相处一阵子就知道了。千万别想着什么丢脸不丢脸的,您只要大大方方的就行了,我扶您啊……”
说着扶了路氏就要走。
路氏还待推辞,“我真不去了吧,我、我真怕丢你们的脸,我就在屋里吃也是一样的……”
架不住季善也上前搀住了她另一只手臂,“是啊娘,恩师和晨曦、妹夫都是好性儿之人,您处上一阵儿就知道了,千万别把他们想得多么高高在上,别跟他们见外,不然才真是大家都尴尬。再说不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您,照顾您的。”
只得道:“好好好,我去就是,不过你们等一下,我拿个东西再走。”
如此待路氏取了东西,娘儿三个方去了摆晚饭的一个小厅里。
就见已梳洗一新的罗府台已经坐在厅里,抱了六六满脸笑容的在逗外孙子了,“六六,六六,我是你外公啊……给外公笑一个,笑一个,诶,真乖……这孩子,眼睛和鼻子真是和你娘小时候一模一样儿……”
罗晨曦和赵穆则坐在一旁,同样笑容满面的在看着眼前的天伦美景。
瞧得路氏与季善沈恒进来,罗晨曦与赵穆忙站了起来,罗晨曦随即还笑着上前几步,屈膝给路氏行起礼来,“方才只顾着拜见爹,只顾着高兴与爹时隔两年后,终于又再见面了,竟没顾得上见过伯母,真是太失礼了,还请伯母千万不要见怪。”
顿了顿,又笑道:“常听善善说起伯母是如何的利索和善,待她又是如何的好,我早羡慕她得紧,也早想拜见伯母了,可惜一直不得机会,总算今儿终于见到了伯母,真是太高兴了!”
路氏本还有些紧张,这会儿见罗晨曦果真一点架子都没有,又见一旁赵穆也是一脸的和善,那可是皇孙王爷啊……
心里的紧张总算散了不少,忙扶了罗晨曦起来,笑道:“大小姐也太客气了,我怎么敢当您的礼?我也一直想见大小姐和大姑爷呢,之前听善善说,他们在京城这些日子,都是吃住在你们家里,亏得有你们照顾,我感激得不得了……当初要不是善善先结识了大小姐,先与大小姐要好,指不定也没有如今,您说这得是这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啊?”
罗晨曦忙请路氏坐,“是啊,真的是修了几辈子,爹才能有师兄和善善这么好的儿子儿媳,我也才能有这么好的哥哥嫂子,我们可都是托的您老和沈伯父的福……您快坐,坐了我们再慢慢儿说也是一样的。”
路氏却没就坐,而是自怀里掏出了个帕子包着的布包来,几下打开后递与了罗晨曦,“大小姐,自去年善善回老家时,我知道您有了身孕,便早早给哥儿备下了,只是我们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怕是入不得您的眼,但好歹也是我一番心意,您可千万别嫌弃。”
季善与罗晨曦这才看清楚,原来帕子里包的是一套赤银的长命锁和小镯子,以她们的眼光、尤其是罗晨曦的眼光来看,的确粗陋了些,但于路氏来说,只怕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
何况她还是千里迢迢的一路从清溪带到京城的,这份心意就更是珍贵了。
罗晨曦因忙笑道:“伯母去年就开始惦记着我,惦记着六六,我高兴感激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嫌弃?您这话真是太见外了……”
说着已起身走到罗府台身边,抱了六六过来拜见路氏,“小六六还不快拜谢舅祖母呢,舅祖母可疼你了,看,这是特地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又问路氏要不要抱一抱六六,“都说小孩子要常让上了年纪的长辈多抱抱,才能多福多寿,之前家里长辈少,我还很是犯愁遗憾了一阵子,可往哪儿给他找这样的长辈去?没想到伯母就来了,往后少不得要请伯母多替我抱抱他了。”
路氏见六六生得玉雪可爱,自家孙子孙女虽多,却都远远及不上,岂能有不喜欢的?
忙把手心在衣裳上擦了几下,才小心翼翼抱过了六六,“哥儿长得可真好,就跟观世音菩萨面前的仙童似的……哥儿是叫‘六六’吧?名字也好听,一听就是个有福气的,是大小姐起的还是大姑爷起的呢,可真是会起名儿。”
罗晨曦听得直笑,“这名字是善善给起的,伯母要夸就夸善善吧,我和相公可当不起……您也别叫我大小姐了,也忒生分了,明明都是一家人,您就跟善善一样,也叫我晨曦吧。”
季善也笑,“晨曦你想哄我娘给你带孩子就直说,还要上了年纪的长辈多抱六六,往后少不得要请我娘多替你抱他,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不过你倒是找对了人,我娘可会带孩子了……”
旁边罗府台也正捋须笑着与沈恒赵穆说话儿,“早就期盼着这一日了,总算今日如愿以偿了。今儿就罢了,明儿到家后,你们郎舅两个定要好生陪我喝几盅才是!”
沈恒赵穆自是笑着应了,“恭敬不如从命,明儿定要与恩师岳父一醉方休。”
大家说着笑着,小小的厅堂里一派的热闹温馨。
待稍后小二们送了席面来,又男一桌女一桌的坐了,其乐融融的用起晚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