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马车,季善才嗔起沈恒来,“早知道方才就不该让你背了,你还故意逗我,让我笑得跟个疯婆子似的,孟二哥与杨大哥杨嫂子肯定在我们走后,要笑话儿我们了,真是太尴尬了!”
沈恒却是笑道:“都知道小别胜新婚,有什么可笑话儿的?杨大哥杨嫂子本来就是过来人,彦长兄虽还没娶妻,应该也快了,保不定腊月里回家过年时,就能把亲事定下来,明年也要成亲了。所以大家都能理解我们的,善善你就别放心吧。”
季善白他,“那也尴尬啊,偏偏好巧不巧碰了个正着,以后一定要注意再注意。”
却也不至因这点儿小插曲,就影响了自己的好心情,很快已笑道:“对了,你怎么知道孟二哥腊月里回家时,就要把亲事定下了,可是孟夫子已给他看好了,八字已有一撇了?”
沈恒笑道:“之前听他提过一次,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真等中了举人再说亲吧,科举这种事儿,谁能说得准呢,多少学富五车的还不是考了好几次才中?且他家里又是那种情况……,总不能一直辛苦孟大奶奶,他若娶了亲,好歹也能给孟大奶奶搭把手。”
季善听得点起头来,“这倒是,孟大奶奶又要照顾孩子,又要主持家里的中馈,的确挺累的,若能有个帮手,怎么也能轻松些。那我们届时不是要包一个大红包给孟二哥道喜了?”
沈恒“嗯”了一声,“当初我中秀才时,彦长兄给咱们包的是五两银子,那我们至少也得八两十两的,才拿得出手。”
季善应道:“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是得包个大的才行,那就十两吧,孟二哥人好,再多一些我心里也高兴。怎么样,是不是又有一种傍上富婆了的感觉啊?”
沈恒点头直笑,“是啊,这种感觉简直太好了,富婆,要不要小的给您按摩啊?”
“现在就算了,等回头我累了时再说吧……”
夫妻两个说笑着,不一时便抵达了飘香。
刚好叶大掌柜到门口再次张望天色,看会不会真下雨,那肯定多少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到处都又湿又滑的,谁还愿意出门吃饭呢,待家里不好吗?
不想就见沈恒扶着季善下了马车,小夫妻两个男俊女美的,登对得一出现,便把整条街都照亮了一般,看着就赏心悦目。
叶大掌柜惊喜不已,忙忙下了台阶,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沈相公和太太来了!是算着你们今儿可能要来,还当怎么也得下午去了,没想到这会子就来了,快店里请,店里请。”
沈恒笑着拱手给叶大掌柜见礼,“好久没见您老了,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缘分,中午我可得陪您老好生喝两杯才是。”
叶大掌柜见沈恒一如既往的谦逊有礼,并不因自己已是春风得意,前途无量的少年案首,而他却已从云端跌入谷底,便有所改变,心里越发高兴了,笑道:“好啊,中午我一定好生陪沈相公喝几杯。快里边儿请。”
一路迎着夫妻两个进了门,立时朝里喊道:“叶广,太太和沈相公来了,你还不出来拜见师公呢?”
很快叶广便从后厨出来了,见了季善,先是恭声叫了一声‘师父’,这才看向了一旁的沈恒,虽然也是一脸的恭敬,目光却下意识在上下打量沈恒,隐含挑剔。
纵然木已成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但他师父这么好的女子,是绝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的,若她相公只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迂腐书生,除了念书考功名,什么都不管,只让他师父一个女子操心家计,劳心劳力。
甚至他师父劳心劳力了,还要被他嫌弃市侩庸俗之类,那他出于对自己师父的敬重,固然还是会对她的相公尊敬有加,却仅此而已,是绝不会心悦诚服叫他‘师公’,更不会打心眼儿里尊重他的。
哪怕他一个小厨子的心悦诚服,什么都算不得,也没谁放在眼里,他依然会这样做。
却见沈恒不但长得好,气度出众,脸上对他们的饭馆也是一丝一毫的嫌弃都没有,看向季善的目光更是时刻都温柔带笑,一个人喜爱一个人,旁的都可能骗人,眼神却是绝对骗不了人的,叶广虽自认是个粗人,这点还是知道,还是曾体会过的。
当下对沈恒方添了几分好感,也终于把那声“师公”叫出了口,“初次见面,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师公多多包涵。”
沈恒本也是细心之人,岂能没察觉到叶广方才的隐隐挑剔与敌意?
好在很快那挑剔与敌意便消失不见了,他当然不会恼,反而只会高兴又多一个人真心关心季善了,因笑道:“昨儿一回来便听娘子说了她添了一个徒弟之事,我当时便很高兴,因为她娘家亲人不多,真心关怀她的更是少。不想如今却一下子添了两个,叶老自不必说,人品才德我都是极敬佩的,这会儿又见了你,也一看便是踏实可靠的,我心里就越发高兴了,只方才出门得急,没给你准备见面礼,只能下次补上了。”
这话说得不止叶广心里对他又添了两分好感,便是一旁叶大掌柜心里也大是熨帖,觉得固然沈相公能娶到自家太太,是积了几辈子的福,但事实证明,自家太太显然也没嫁错人。
忙笑道:“沈相公也太客气了,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什么见面礼,再说您和太太夫妻一体,太太之前已经给过他见面礼了,那便等同于是您也给过了,哪还能再让您破费?”
顿了顿,“店里除了我们父子,还有四个人,我这便让他们也来见一见沈相公啊。”
说完便向后面扬声叫道:“都出来拜见相公吧。”
很快另一个厨子、一个跑堂、一个墩子、一个帮厨便都出来了,在叶大掌柜的指挥下给沈恒行过礼后,便都自认不露痕迹的打量起沈恒来,同样与方才的叶广一样,眼含挑剔与怀疑。
毕竟季善才是他们的东家,待他们也是真的不错,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已给他们涨过一次工钱了,一日三餐也尽着他们吃好的,到晚间打烊时剩了饭菜还会让他们打包带回家去,给家人吃,这样又漂亮又和善,又能带着大家都过好日子的主家,可再上哪儿找去?
但一番打量过后,四人心里也与方才的叶广一样,都松了一口气,觉得沈恒还算配得上自家太太。
这才在叶大掌柜一声令下,“好了,既已拜见过相公了,且都去忙吧,说话间肯定就该有客人上门了,等回头忙完了,大家再好生敬相公一杯也不迟。”后,放心的忙各自的去了。
叶大掌柜方笑着与沈恒道:“昨儿沈相公回来时,时候便已不早了,您又一路舟车劳顿,怎么不在家多歇息两日呢?我虽没那个福气下场考秀才老爷举人老爷,却也知道从县试府试到秋闱,都不止是脑力活儿,更是体力活儿,当真是劳心又劳力,好在您已平安回来了,可以暂时缓一口气了。”
沈恒笑道:“半个月前就考完了,当时的确有些体力不支,精力不济,但狠睡了一觉起来,也就缓过来了,之后在船上更是大半时间都花在了睡觉上,浑身都快睡痛了,哪还用得着歇息?”
说着看了一眼季善,“再说娘子这般辛苦,才和您开起来的饭馆,听说生意还很是不错,我当然等不及想来亲眼看一看了。如今亲眼瞧过了,便越发佩服您的能干,也越发庆幸我能娶到娘子这么能干的妻子了。”
叶大掌柜笑道:“都是太太的功劳,我不过就出了点绵薄之力而已,实在当不起您这么说。不过您最后一句话我倒是深以为然,您能娶到太太这么好的娘子,的确是好福气。”
顿了顿,“那沈相公这次一定又能跟之前得中案首时一样,一鸣惊人吧?看您气色这般好,状态也这般好,势必是胸有成竹了。”
沈恒摆手笑道:“不是胸有成竹,而是去之前就知道结果,此去主要是为了感受一下秋闱的氛围,所以才能这般的淡然处之罢了。还得继续努力,争取下科能中才是。”
一直含笑看二人说话儿的季善也笑道:“是啊,这次权当试水了,下次才能更从容。”
叶大掌柜之前听季善这么说时,还当她是谦虚,如今听得沈恒也这么说,才知道这次他是真中不了了,心下微微有些失望。
要是此番沈相公能一举得中举人,那就算府台大人明日便擢升离开了会宁府,他们飘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但也就是一瞬间,他已把失望压下,笑道:“多少才高八斗、位列宰辅的大人们也不是一次就能考中的,还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便沈相公这次真没中,下次再来便是了,您还这么年轻,还有的是机会,相信下次您便一定能中了。”
沈恒点头笑道:“的确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但最主要还是要看自己的学识,我如今学识不够是事实,若真侥幸中了,反倒要诚惶诚恐,觉得自己德不配位。所以还是再加倍努力,苦学几年,等下科的好,争取下科承您吉言,一定要中,也好让娘子不必再这般劳心劳力。”
说完又看了季善一眼,正好季善也正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便在空中交汇住了,自有一股“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温情与默契弥漫开来。
叶大掌柜看在眼里,那几分方才只是被压了下去的失望忽然就荡然无存了。
沈相公和太太都还这么年轻呢,未来有无限可能,他有什么可着急的,只要他们一直好好儿的,他们父子便会竭尽全力,让飘香和家人们也一直都好好儿的。
难道情况再坏,还能比之前他们家破人亡,宛如丧家之犬时更坏不成?
适逢有客人进来了,还是个已光临过飘香几次的回头客,叶大掌柜立时迎了上去笑道:“昝客官来了,今儿想吃点儿什么?今儿的牛肉嫩得很,爆炒了吃再合适不过了,要不给您来一份儿?”
待把客人安顿来坐下,又忙叫了跑堂的给客人们上茶和小菜后,方笑着与季善沈恒道:“太太不如带了沈相公四处逛逛去,不然就去对面茶楼喝杯热茶,歇歇脚去?这已经有客人上门了,肯定很快店里就没地儿给您二位坐了,您二位还是别留在这里裹乱了。”
季善之前日日都待在店里的,如何不知道等客人们大肆登门后,店里会是如何的忙碌拥挤?
要是现下是她一个人来店里,当然就去后厨帮忙了,可既是跟沈恒一块儿来的,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沈恒怎么舍得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那般的辛苦?再说分开这么久,她也想好生陪一陪自己的亲亲相公啊!
遂笑道:“好,那我们就四处逛逛,逛累了就去对面茶楼坐会儿,等店里忙完了,再回来吃饭,只是就要辛苦您老和大家伙儿了。”
叶大掌柜摆手笑道:“太太又来了,我们又不是白做工,可都是有工钱拿的,且拿的还都不低,巴不得越辛苦越好呢,因为越辛苦,就说明店里生意越好,我们也能拿得越多啊。您就别管店里了,且和沈相公逛去吧。”
季善这才不再多说,与沈恒出了店门,上了大街。
因见前面有卖糖炒板栗的,忙叫沈恒去买了些来,剥了一颗放到嘴里后,才笑着问沈恒,“怎么样,我们饭馆除了小些,其他都还不错吧?”
沈恒见问,把手里的板栗剥好,四下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后,飞快塞进了她嘴里,方笑着点头:“岂止还不错,简直就是非常好!店里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环境也好,自叶大掌柜以下,所有人也都一看便是勤勉踏实,靠得住的,早知道我娘子厉害了,却没想到厉害到这个地步,我简直甘拜下风!”
季善听得脸上的笑越发灿烂了,“我也没做什么啦,主要都是叶老的功劳,不然我哪儿懂经营饭馆,又怎么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弄得一切都井井有条?哦,晨曦也得占一半功劳,若没有她财大气粗,一出手便是五百两银子,我就是有再多想法,叶老就是再能干老道,也只能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