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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悲观主义者(1 / 1)

沈石很快带着两个弟弟出门去了柳家,沈九林心情仍然不好,等儿子们走了后,不发一语的扛着锄头就下地去了,也没问沈恒与章炎怎么样了。

路氏倒是还记得儿子和女婿,待沈九林走了,便忙问季善:“善善,你去看过老四和二姑爷了吗,他们都还好吧?”

季善点点头,“都挺好的,我给他们添过一次热姜汤了,正好祛祛晨间的寒气,娘放心吧。”

路氏笑着“嗯”了一声,“再没有比你办事更让我放心的了。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为桂玉的事儿闹心呢?没事儿,很快就能解决好了,不用担心哈。”

季善想了想,试探道:“娘,昨儿爹不是还说要让大姐和离,哥哥们也赞同,您也赞同吗,怎么今儿就都改了主意呢?”

路氏道:“这不是昨儿都在气头上吗?等冷静下来,自然也就知道气头上的话做不得数了。到底这么多年的夫妻呢,还有两个孩子,哪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和离了孩子又怎么办?沈桂玉又是那个年纪那个性子,就算再嫁了,怕还不如现在呢,何况哪那么好再嫁,倒不如凑合过下去,至少这么多年彼此的脾性都了解了,之前也过得好好儿的,这么多年就犯了这一次错而已,肯定要给机会的,哪能一杆子就打死了?就跟喝酒一样,肯定还得是原装的比较香不是?”

季善抿了抿唇,“可柳志犯的不是小错,是大错啊,背着大姐养小的,连孩子都生了,还一家子合起来欺瞒她,对她动手,让她差点儿就一尸两命。有些错能给机会,有些错,譬如柳志这次犯的,要我说,一次就够了,压根儿不该再给机会的!”

路氏失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儿呢?这男人嘛,总会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只要他心还在家里,何必那么较真呢?这两口子之间也肯定少不了吵架打架的,牙齿跟嘴唇那么要好,不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柳志这次错就错在不该弄出了野种来,更不该让桂玉小产,差点儿连命都赔上。不过我们肯定会好好教训他,让他以后都不敢再犯的!”

说完顺道教育一旁的沈青与温氏,“你们虽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儿媳,但我都是一样的心,一样的话,以后一定要拢好丈夫的心,别让他们学柳志,若他们实在没管住自己,也不许弄出野种来,不然可生不完的气,两家的脸也丢光了。”

季善还能说什么?

都懒得问万一沈桂玉想要和离,该怎么办了,显然家里所有人都会劝她别和离,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打消念头。

何况沈桂玉自己只怕也不想和离,仍想留在柳家,跟柳志过下去……

就听得沈青与温氏道:“娘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像大姐那么糊涂的,弄得是自己也痛苦,家里也跟着闹心。也希望经过这次,大姐以后能改改性子,别老想着回来挑事儿了,这不是关键时刻还得靠娘家吗?”

路氏道:“这话很是。娘家好了,她才能好,这次要不是有咱们家给她撑腰,她就算能熬过来,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以后还不知道要流多少泪呢,再想着挑事儿,就真是脑子有问题,以后也别想娘家再为她出头撑腰,真要当没她这个女儿了!”

季善闻言,知道对沈桂玉这次的遭遇,路氏与沈青除了同为女人的同情与气愤,肯定还是有因之前的事幸灾乐祸与解气的。

实在是沈桂玉之前为人太差,只差人憎狗嫌了,也不怪她们幸灾乐祸。

便是季善自己,也不能就说丝毫解气都没有,丝毫没觉得沈桂玉活该恶人还得恶人磨的。

可一码归一码,沈桂玉品性为人差,也不代表她就该忍受自己的丈夫出轨家暴,还凭白多了个私生子啊,关键连大家同为女人,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还能指望男人们感同身受吗?

只是路氏已又在教育沈青和温氏了,“咱们女人不容易,男人许多时候也不容易。就说村头你们保山叔吧,年轻时为了家里日子能好过些,那是一年三百天,都要么在县里做苦力,要么跟着人出远门跑船去,偶尔实在乏了时,想去门子里……总之也怪不得他是不是,不然他们家也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了。”

“当然,我也不是说男人这样做就对,可都有自己的不容易,大家遇事时,尽量都替对方想想吧。再就是,对自家男人体贴些,让他一颗心都在你们自己、在你们的家上,总能让他万一忍不住了之前,能多想想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指不定就临时改了主意呢?”

沈青惊道:“保山叔那么老实憨厚的一个人,竟也……不过听娘这么说来,好像是怪不得他哈。但柳志跟保山叔可不一样,他可一点儿不苦,还弄出了孩子来,偏大姐还得跟她过下去,这才真是金子落到了粪堆里,捡吧恶心,不捡吧舍不得,总之怎么都不痛快呢,只盼这次后大姐能改改性子,别再那么糊涂,柳志也真能改了吧!”

温氏接道:“想来大姐经过这次不会再犯糊涂了。两个外甥也不小了,大姐要么送去学堂,要么让他们打小儿学一门手艺,等再熬个几年十来年,便好娶儿媳了,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实在没必要为了争一口气,就毁了孩子们的一辈子,到头来自己也无依无靠,孩子们一辈子也毁了,还恨上了她,不肯认她,不是亏大了吗?”

便是换了她,最初的悲愤和痛苦过后,也不会和离的。

让她白白为那贱女人腾位子,让自己的孩子们自此处境尴尬,反倒要看贱女人的脸色过日子,等过上几年,贱女人再生了孩子,自己的孩子岂非在家里越发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她才不会那么蠢,她怎么也要熬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能顶立门户了,怎么也要熬到家产都归自己的孩子!

因见季善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不由扯了扯唇,四弟妹如今还没有孩子,所以才能又多一条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理由,等她将来有了孩子,就不会再想得这么简单了。

季善的确已是彻底沉默了。

世情如此,她压根儿无力改变,甚至说服不了任何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三缄其口了……总归,等沈恒中了秀才后,就尽快离开吧!

沈石三兄弟又是天快要擦黑,才回来了,姚氏宋氏也跟着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沈桂玉母子三人。

只沈桂玉是躺在铺了被褥的门板上,被沈石三兄弟抬着回来的。

一回来便挣扎着要下地,“爹、娘,我知道以往都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猪油蒙了心,做那些人人都讨厌的事儿了……”

沈桂玉脸色惨白,人也不知是之前就瘦了,还是这次大伤了元气,所以一下子暴瘦的,总之看起来是又瘦弱又苍白,再配上不停往下掉的眼泪,别说沈九林当亲爹的,就是路氏,也忍不住心软了。

忙上前把沈桂玉按回了被褥里,道:“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只要以后不再犯就好了,先进屋去吧,你如今可吹不得风。”

说完吩咐沈石沈河,“快抬了桂玉去房里吧。”

又与沈桂玉的两个儿子柳磊柳鑫道:“你们两个,跟表哥表弟们玩儿去吧,马上姥姥给你们做好吃的啊!”

沈桂玉见路氏对自己这般和气,对自己的儿子们也和蔼可亲,眼泪就落得更凶了,“娘,以往我真是太不应该了,如今才知道,您是真拿我当亲女儿的,也终于知道,到底谁才是我真正的亲人,谁才真正对我好了,呜呜呜……”

心也终于定了,光爹肯给她撑腰还不够,还得娘也愿意才行,毕竟家里大半是娘当家,且如今老四还中了童生,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

总算亲眼看到娘也是真的愿意给她撑腰,她也可以安心了。

路氏已道:“不是才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吗……好了,别哭了,你如今也哭不得,老大老二,别愣着了。”

沈石沈河便忙抬起门板,将沈桂玉送去了房间里。

路氏这才对满脸疲色的姚氏宋氏道:“你们这两日也都累了,回房歇会儿吧,待会儿都到堂屋吃饭,吃完就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也不迟。”

姚氏宋氏这两日的确累得不轻,既要照顾沈桂玉母子,安抚沈桂玉的情绪,还得跟柳母和柳家的人扯皮周旋,说是两日,简直过得比二十日还漫长。

听得路氏的话,便也不多说了,应声就各自回了房里去。

路氏方在宽慰了沈九林一句:“他爹,桂玉既回来了,你也不要再闹心了,事情总能解决的,且等着柳志登门吧!”后,带着季善和沈青往大厨房做饭去了。

次日,沈桂玉养了一夜后,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也有力气拉着季善和沈青说话儿了,“以往都是我不好,总想着不是亲生的终究隔了一层,肯定不一样,就拿我自己的想法,去往娘和二妹四弟身上套。这次我终于知道自己以往错得多么厉害了,还请二妹和四弟妹千万别跟我计较,等下午四弟考完了,我再当面给四弟赔不是,要不是我,之前家里也不会……好在现在结果总算是好的,不然我真是悔青肠子也没有用了!”

到底是自己的姐姐,如今又知错服软了,沈青便也把心里那些解气与活该都扔到了一边儿,道:“大姐别这么说,谁都有犯错,也都有钻牛角尖儿的时候,想通了、改了也就是了。”

沈桂玉羞愧道:“娘和大家伙儿越是这么说,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觉得没脸见你们了。明明之前一个家好好儿的,却因为我想着要给娘添堵,不添白不添,愣是……之后我还听那个没良心的随便哄上几句,就又回来挑事儿,让家里不得安宁,差点儿就影响了四弟。那个没良心的哄我说要打点聚丰楼的大掌柜,好把他调去县里的聚丰楼,到时候便带了我们母子一起去县里,如今想来,他分明就是想骗我弄了银子去给那个贱女人和他的野种花啊,我真是太蠢,也太后悔了,我、我……”

话没说完,满脸痛苦的捂住了肚子,说不出来了。

急得沈青忙道:“大姐,你没事儿吧,要不要马上给你请大夫去?”

沈桂玉虚弱的摆了摆手,“没事儿,就是肚子忽然有点儿痛,缓缓就好了。这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前儿我肚子才是真痛,跟有人拿刀在我肚子里搅一样,可怜我那女儿,都已经成形了,却……我真是恨死那个没良心的,恨死他那个老不死的娘了!我当时说肚子好痛,她竟然还说我是装的,让我死了算了,见我都快要痛得死去活来了,还在跟那个没良心的商量要不就纳了那贱女人做妾,免得那个野种不明不白的,让人耻笑,我当时真是死的心都……”

眼泪哗哗流,终于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沈青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大姐,你如今真哭不得,以后老了眼睛要痛的,他们不顾惜你,你更要自己顾惜自己才是啊。”

季善忽然道:“大姐既然那么恨柳志和他娘,想没想过和离呢?”

沈青实在不明白季善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要沈桂玉和离,她一开始处于激愤中时,也曾这样想过,但激愤过后,也就冷静了下来,就算四弟妹激愤的时间要长些,这也有几日了,她还没激愤完呢?

问题和离真不是什么小事,和离后更是麻烦多多,九成九要后悔……沈青因说道:“四弟妹,要不你忙你的去吧,我陪大姐说话就是了。”

季善却仍定定看着沈桂玉,一副定要等到沈桂玉亲口回答的架势。

沈青只得由她去了。

就听沈桂玉恨声道:“和离?我才不要和离呢,和离了我都这个年纪的人了,以后怎么办,我的孩子们又怎么办,我才不会傻到给那个贱女人腾地方呢!三弟今儿也偷偷问过我这个问题,说是娘让他悄悄儿问我的,看我是个什么意思,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当然也是这样跟三弟说的,我怎么可能和离,那是我的家,我凭什么让,我也丢不起那个人,咱们沈家也丢不起这个人,我更不能让我的孩子们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来!”

季善有些意外路氏居然还让沈树偷偷问过沈桂玉要不要和离,她还以为,沈桂玉压根儿就没任何机会被问这个问题呢,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片刻才道:“可若不和离,经过这次的事,你们夫妻之间的情分也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你婆婆以后怕也更要找你的事儿了,毕竟这么大的气你都能忍下,以后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沈桂玉冷笑道:“我以后只当那个没良心的是孩子的爹,只把他的钱管得死死的也就是了,还管什么情分不情分呢。至于那个老不死的,她有本事就尽管再找我的事儿,看我还会不会忍着让着她,真当我好欺负,当我娘家好欺负不成?前儿大哥他们打那个没良心的,她不就只能叫得杀猪一样的看着,这两天也一直想往我面前凑,又不敢凑,说话声气儿都弱多了吗?显然是知道我整整四个兄弟都不是摆设,尤其四弟,更是眼看就要是秀才老爷,她欺负不起我了!”

恨恨说了一通,觉得解气了不少,才又与季善道:“四弟妹,我知道娘和你都是为了我好,为我抱屈,可这和离可不是什么小事儿,我再气再恨,也是没想过的。之前不知道四弟中了,还考得那么好,竟是全县的头名时没想过,现在就更不想了,我都有这么能干,眼看就要是秀才老爷的兄弟了,我还过不好日子,我不是蠢死了吗?我以后在他们柳家,我完全可以横着走了,傻了才会为贱女人和野种腾位子腾地方呢!”

季善忽然释然了几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当事人受害人都觉得是丢人的事,觉得

实在犯不着和离了,又如何怨得旁人也这样想?

总归以后日子无论是好是坏,都是沈桂玉自己在过,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当然好坏都只能自己承担。

好在沈家比起柳家,是真的不弱,如今沈恒又是童生了,柳家和柳志多少也要忌惮几分,想来以后应当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对沈桂玉也应该要比以往好些……吧?

季善因淡笑道:“我也觉得和离不是小事儿,这不是这次柳志和柳家都太过分了吗?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大姐考虑得也极有道理,总归以后大姐多顾惜自己和两个外甥,别再犯糊涂就好了。”

沈青在一旁听得季善这么说,也是暗自松了一口长气。

总觉得这两日四弟妹都怪怪的,对大姐和离一事,也是异常的执着,好在现在听来,她应该是想通了,自己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倒是下午沈恒与章炎先后交了卷,出了号房各自回房梳洗修整时,问过季善沈桂玉如今怎么样了,整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立时沉了脸,道:“我找爹娘去!都这样了,还不让大姐和离,还要让柳志只是把那对母子处理了,再上门赔个礼道个歉,就把事情揭过去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以后柳家不是更得变本加厉的欺负大姐,只注意不要踩过这次的线就好了?”

“等一下!”

让季善给叫住了,道:“我听大姐说来,爹娘虽然觉得和离不是小事儿,冷静下来后就不再说和离的话,但还是让三哥偷偷问过大姐的意思的,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日子也是她在过,她如果坚持要和离,爹娘和一家子应该还是会帮她的,只是结果会如何,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好。但大姐说她压根儿没想过和离。”

就把沈桂玉的原话大略说了一遍,“既是大姐自己的意思,你也别去找爹娘,再让他们闹心了,你到底不是她,没有她的顾虑与为难,自然也不能替她做决定,替她过日子。”

“何况,你可是很快要考秀才的人了,不怕有个和离的大姐,影响自己的名声呢?我可听娘说,就算是和离不是休妻,别人也一样要说女方和女方娘家的,只不过比起休妻,别人也一样要说男方,男方名声也要不好听而已……”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沉声打断了,“比起名声好听,我更愿意自己的亲人日子过得好,不受任何的屈辱!便是之前我不愿季姑娘去镇上摆摊儿赚银钱,也不是怕的有损自己脸面名声,而是不愿意季姑娘太累,不愿你受委屈。同样的,虽然大姐之前许多行为都欠妥甚至过分,她也终究是我的亲人,这次遇上的,还是如此过分的事,我自然更不可能为了自己的虚名,就让她白白忍下这个委屈,以后还要继续委屈了,——季姑娘,我原以为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不想原来你也一样!”

季善其实是赌气,才说了刚才那些话的,名声脸面,脸面名声,是能当饭吃还是能救命,都看得那般的重,至于吗?

却没想到沈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到底还是有几分难受与低落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沈恒难得的不客气而越发难受,反倒霎时舒展开了几分。

索性故意又道:“这不是大家都这么说,爹娘这么说,兄嫂们这么说,二姐这么说,连大姐自己都这么说吗?还说什么这本来就是男人都会犯的错,只要心还在家里,只要不弄出来孩子来,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大家都这么说,我也没怎么说啊,你怎么偏就凶我呢?”

沈恒吐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道:“季姑娘,我没有凶你,我只是、只是……总之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凶你了,这事儿也怪不得你,只有爹娘和大姐自己才能做决定。你歇一会儿,我找爹娘去。”

说完便大步出了屋子。

却是不多一会儿便回来了,脸色也比方才更难看了几分。

季善便知道他没能说通沈桂玉,也没能说通沈九林了,本来这事儿沈九林激愤过后,便决定大事化小了,既然沈桂玉自己也压根儿没想过和离,一家子都少了许多现在看得见和将来看不见的麻烦,当然就更好了。

毕竟沈九林不只是沈桂玉一个人的父亲,他还有其他儿孙,他也不能只考虑眼前,还得连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都考虑到。

季善还是明知故问道:“怎么样,爹娘和大姐都怎么说的,改变主意了么?”

沈恒沉声道:“爹说我们不能只考虑眼前,也不能不考虑两个外甥,还说大姐自己压根儿就没想过和离,那我们当然不能勉强她,毕竟那是她自己的事。至于大姐,我才把话一起头,她就说自己绝不会和离的,然后便向我赔不是,让我不要跟以前的她一般见识,她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也一定会好生孝敬娘,让我这次一定要中,那她以后有我撑腰,柳志和柳家以后自然也就不敢再对不起她,不敢再对她不好了。还说等她好了后,要去观音庙烧香,求菩萨保佑我一定高中……这都什么跟什么嘛,到底怎么想的!”

季善默了默,道:“爹说的也有道理,关键大姐自己不愿意,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摁头吧?”

顿了顿,“你也别太气了,不是都说这是很常见,很正常的事吗,也就是今日是你的姐姐遇上了这样的事,你才会这般愤怒,但你不要只站在弟弟和小舅子的立场上想这事儿,你还得站在同为男人的立场上想。你自己也是男人,说不定柳志犯的错,将来你也可能会犯呢?毕竟话本上不是有写什么‘最难消受美人恩’、‘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类的吗,这般一想,你心里是不是能好受些了?”

沈恒定定看向了季善,想到方才才说了以后不会凶她的。

到底把心里蹭蹭直往上冒的火都压了下去,一字一顿道:“季姑娘说得没错,我的确也是男人,但男人跟男人也是不一样的,柳志今日犯的错,我这辈子便至死都不会犯!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欲望都克制不住,明明知道一件事不该做,却还是忍不住要去做,那与禽兽有什么分别?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比动物会克制自己,凡事都有准则规矩,有道德法度!”

“何况一个男人若真正爱重自己的妻子,疼爱自己的女儿,爱护自己的家庭,又怎么舍得伤害妻儿,让他们伤心,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家庭分崩离析?他自己就会管住自己,压根儿不会让他们有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机会!”

季善心里霎时又舒展开了几分。

刚才沈恒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已经够让她吃惊了,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让她更惊讶、更对他刮目相看的话。

他一个这个时代的人,能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觉悟,也实在太难得了,他果然跟旁人都不同!

只是他就算现在有这样的想法,谁又能保证将来他也不会变,至死都不变呢?

这个以夫为天、名声同样大过天的时代对男人实在太厚待,对女人也实在太苛刻了,她虽然不至于是恐婚一族,却也算得上一个悲观主义者,实在不敢冒险。

毕竟连穿越这样的倒霉事儿她都遇上了,将来再遇上丈夫变心的概率总不会比穿越还小。

而沈恒四月不出意外,肯定是能中秀才,将来也有极大可能中举人、中进士的,妥妥能晋身统治阶级,那各种诱惑自然也会不受控制的变多,一次两次他把持住了,十次八次呢?

届时他甚至还不用去外面偷吃,他直接就可以把人拉回家,三妻四妾,红袖添香,只怕还要被人赞一句‘风流’……真的要再一次庆幸,有些事还只是萌芽状态。

念头闪过,季善已笑道:“沈恒,我方才是故意那样说的,其实并不赞同那些话。没想到你能这样想,真是太难得,也太让我佩服了,这世上多的是为了享乐,明知不能为还要为之的人,你若真能言出必行,你将来的妻儿可就有福了。”

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今儿考得怎么样,我还以为你上午就会交卷呢,没想到下午才交,看来府试的题目果然要比县试的难得多?”

沈恒差点儿就要忍不住脱口而出他将来不会再有妻子,他的妻子只会有眼前这一个,几乎就要忍不住与季善把他想说的话,一次都说清楚,把心迹彻底剖白给她听了。

话都到了嘴边,还是堪堪忍住了,眼下家里正乱着,实在不是他表白的好时机;他也还没考中秀才,压根儿没有那个资格向季姑娘表白。

总归还有两个月,就能知道他到底中没中,也不差这两个月了,到时候他再慢慢儿的与季姑娘分说,让她就像他始终认为她与旁的女子果真不一样一般,也确信他与旁的男人是真的不一样,让她心甘情愿的接受他吧!

沈恒吐了一口气,回答起季善来:“府试的题目是要比县试的棘手得多,尤其我第一次正式答府试的题,一开始就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入手了。好在后边儿还是找到了切入点,慢慢也就顺手了。”

季善点头笑道:“那就好,万事开头难,只要上了手,也就渐入佳境了……好像二姐夫在叫你,怕是想与你说说试卷吧?你快去吧!”

沈恒也听见章炎的确在院子里叫他了,分明觉得就算不剖白心迹,也还有很多话想与季善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只得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边扬声应着章炎:“二姐夫,我马上就来——”,一边出了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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