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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雷声在远处响起,但是刚刚却没看到任何闪光。那种听不真切的闷响让人更加烦躁。
臭味无疑是黑熊身上传来的。它又走近了几步,庞大的身形被火光照映得更加清楚。它的脊背和肚皮并不厚实,似乎饿了许久。
他们仨在这头黑熊的眼中,无疑是一顿美餐。
可以逃。但是任西白不想离开这个破庙。这一路他已经让孩子吃了不少苦,而孩子原本的生活是富足的。
而且那只是一头黑熊。
他注视着黑熊的一举一动,逐渐摆开架势,突然一个停顿。正犹豫是否要将孩子放在地上,黑熊忽地一转头,眼睛与他对视,鼻头耸动。
黑熊的脸上滴下粘稠的液体,都是从嘴流出的口水。
人肉已使他兴奋,而婴儿的肉更能让野兽失控。
“逃啊!”
少年这时也看到了黑熊,惊恐之后受本能驱使,转身就要逃跑。这小子还没跑出几步,又似乎有些愚蠢地回头看向任西白。
他发现任西白抽出了刀。
这下更加方便他逃跑了,但是少年忍不住停下脚步。
一眨眼的功夫,黑熊就扑了上来。
任西白纹丝不动,就在那双巨掌要拍到自己的时候,他猛然跃起,在黑熊头顶上踩了一下,随后一个空翻,在离黑熊的腰最近时直刀一捅,刀没入黑熊的身躯,随后他又迅速抽刀,顺势落到黑熊的身后。
黑熊被这一刀所伤,血从伤口汩汩流出。它被激怒了。
黑熊狂暴转身,发出骇人的吼声。
任西白正要上前,见状瞬间退了几步。他没忘记自己一手怀抱婴儿。
那黑熊的凶残目光里好像多了些什么,
现在他和黑熊相当近了,黑熊全力扑来也许会扑到他也不一定。如果他要故技重施,砍一刀再拉开距离,受到黑熊攻击的可能性很大。
野兽不同于人类,高估对方的智商和低估力量一样危险。
黑熊再一次扑来了!
但这会儿任西白反倒未动,握刀的手也似乎垂下。
黑熊的爪子离婴儿越来越近,几乎就要碰到。同时,它张开大口,尖牙上滴下的口水甚至甩到了任西白的脸上。
任西白左侧身子微向后撤,那黑熊的爪子就擦着孩子的襁褓落下。
仿佛没有看到这惊险的一幕,任西白反手握住刀,向那血盆大口刺去。然而!就在这时,他被人拽了一下。
他被偷袭了!
拽他的力气不是很大,任西白的刀本来要贯穿黑熊的头盖骨,却被这股力道带得一偏,刀只扎进了黑熊的脸颊。
黑熊剧痛无比,上下颌一咬,就将任西白的刀咬住!
“跑啊!”
拉着他的少年喊道,他似乎拽着任西白很费力,因为他几乎拽不动。
任西白使了七成力,没将刀从黑熊口中拔出,正在加大力度的时候,少年使出了吃奶的劲将他拽向门外逃去。
眼见黑熊的巨掌又要落下,任西白选择退后,便松开了手中的刀。但是他十分清楚,逃是逃不掉的!
少年拽着他逃跑,他侧着身,眼角余光仍能看得到黑熊。
黑熊后退的肌肉已经绷紧,它甩着头把任西白的刀甩出很远。
“吼——”
黑熊冲了过来!似乎才刚一步,它就又出现到了任西白跟前!
任西白的前两刀未造成致命伤,也许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也失去了刀。他盯着黑熊,突然把孩子强行塞进少年怀中,将少年猛地推开!他以手为刃,狠戳黑熊脸上的伤口!
黑熊又痛得激灵了一下,怒吼着。
此时任西白已飞身拾起地上的刀。有了左手平衡身体,他甚至好像以一种违背常识的方式移动着!反手握刀,只是凭感觉的一挥,刀十分流畅地砍入黑熊后颈,顺着骨头间的缝隙向下。他的刀没有碰到任何骨头,瞬息之间,在旁人看来,就好像一刀砍断了黑熊的脑袋!
温热的鲜血从黑熊断裂的脖颈处喷洒出来。任西白翩然躲开,不沾半点,但远处的少年倒是被血溅了一身。
少年现在不仅脏乱,而且腥臭。任西白看着他被血染的脸和衣服,不免有些愧疚。
紧接着,他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少年圈在怀里,襁褓上没有一点血迹时,看向少年的目光里又多了些感动。
“谢谢你,小兄弟!”他感激地说道,但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对谁感激过了。
少年闻言就将孩子递给任西白,他的表情则似乎说明,他还处于被血淋了的震惊中。
从他护住孩子的反应来看,他有些天赋,只是或许这辈子只能做乞丐了。
庙外还下着雨,接着又是一声惊雷,近得仿佛就落在头顶。重新回到血亲的怀抱中,婴儿被雷声京东,原本挨饿还不受重视的情绪再次爆发,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攥紧拳头哭了起来!
“诶呀!又哭了,唉,唉!”
', ' ')('任西白又生疏又尴尬地哄着孩子。哭声将他的情绪也带入谷底。明明杀死黑熊的时候是畅快的,但是看着孩子痛苦却无能为力的心情却无比糟糕。
他的孩子是真的饿了,无论如何也哄不好。
少年望着任西白,突然下了很大的决心,大声说道:“我!我可以帮你弄些吃的!”
任西白想着少年刚刚的稀饭,苦笑一下:“恐怕……”
“我现在就去找!”
任西白望着少年不知说什么好。被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帮助似乎对他来说很尴尬。还有更尴尬的事,就是少年看出了他的尴尬。
一边点头,少年一边说道:“他需要喝些奶水……总之!我想我有办法!”
任西白正要道谢,突然又懊恼道:“萍水相逢,你愿意帮我,我是很感谢的,只是我身上没有……”
“不用!”
仿佛知道任西白要说什么,少年飞快地答道。任西白这才看出少年眼中有期待在闪烁。“如果你愿意教我一招半式,我乐意做更多事!”
说完他自己就笑了,他觉得任西白一定会点头,毕竟他只是想学个皮毛。任西白却摇头:“我的武功只有坤泽能学,你又不是——”
话到一半就开始后悔。其实杀了黑熊的任西白已算是对少年有恩,更何况先一口答应再随便教教也绝不算骗人。但对儿子的巨大愧疚和对自己的怀疑情绪此刻占了主导,他不想让少年有半点吃亏。
他的拒绝让少年眼中的光暗了些,但看起来仍然比初见时温暖。任西白转念又想,这少年是个乾元,优点是体质特殊,缺点是蒙尘已久,过了练武打根基的好时机,不知天下有哪个门派要他呢?
或许还是不少。不过乾元习武虽较常人有特殊的优势,然而乾元不受控制的欲望会带来更深重的负担,甚至彻底毁了一个门派的声誉。
任西白紧接着又想到,他手上正有一本适合乾元修习的功法。他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修习温家的秘籍的。他心中有了打算,转身切开熊腹,刀锋一转,直取熊胆所在,然后他收起刀,蹲在熊的尸体旁边,伸手将熊胆掏了出来。
他把熊胆递到少年面前:“你先收下此物,习武之事我不是拒绝你,我需要替你想个办法。”
见少年摸了摸身上的破烂衣服,伸出手又收回,没有立即接过去,任西白突然灿然一笑,从怀中取出宁芝给自己的帕子,又在里面垫了一块自己的方巾,将熊胆裹好了交给少年。
少年这才接了过去,又在身上摸了一圈,最后把熊胆放进了胸口的衣服下面。
屋外雨势依然很大。少年朝屋外望了一眼,走到门口,把他出门前放在门边的草笠戴上,便直接走入雨中。
任西白摇晃着孩子,他自己则在不停地踱步转圈。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很难停下来。孩子的哭声又小了下去,这次是真的哭不动了,张着嘴还是哭的样子,但声细如蚊,只有眼角不停挤出来的泪珠还在说明他的难过。
“小东西,你饿坏了,我知道我……”
任西白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把希望寄托在乞儿少年身上总让他心里充满忐忑。思考良久,他把少年盛粥的木碗拿了起来,借门前的大雨,将碗上的污渍冲了个干净,然后盛了些雨水,放在火堆上加热。
积在碗里的雨水不一会儿就在碗底沉下一些微小的尘土。若是煮开了或许也能润润嘴,至少让孩子解渴。
他的怀中是他为自己夺回的尊严,但也是一份重大的责任。此刻他却无法尽到这份责任。这让他感到煎熬。
碗里饿水加热得很慢,不知是因为他装水太多,还是木碗本就不适合烧水。
等待。任西白安慰婴儿的抚摸已经变成无意识的动作。
雷声更加密集,他感觉自己快听不到雨声了。
就在这时,夹杂在雷声里,他突然惊觉其中的马蹄声,待他转头看时,喊停的吁声已在门口响起。
那声音十分熟悉,任西白不由得激动地站起了身。然而不等他出声问候,门外就传来少年的声音:
“大兄弟!你快带着小小小兄弟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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