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沙叫了一声,似乎是被内侍推开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只有玉沙回到了殿里。
她刚要说话,外边忽然传来内侍的一声惨叫,接着是他怀中一兜金银珠宝再次落地的叮当声。
一个凶狠粗暴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阉人还偷了不少——都给我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落下。”
玉沙第一时间捂住了沈珠曦的嘴,拖着她往后院逃,沈珠曦手里还抓着母妃已经凉透的手,她被拖动,白贵妃也跟着被拖动。
玉沙扑了会来,用另一只手使劲扳开她握着白贵妃的五指。沈珠曦泪流满面,死死握着母妃的手不愿离开,可玉沙的力气太大了,她掐破了她的虎口,硬生生地扳开了她的五指,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跑向后院。
玉沙抓着她的手,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身后传来叛军入殿翻箱倒柜的声音,沈珠曦强迫着自己不要回头。
从望舒宫后门逃出后,两人遇上一支溃不成军的禁军小队,玉沙让她留在石狮子背后,自己跑了过去和禁军交谈。
过了一会,玉沙快步走了回来。
“……父皇呢?”沈珠曦哑着声音问道。
玉沙面露难色,说:“皇宫四门被围,陛下将禁军分成两拨分别突围,一拨护卫陛下,一拨护卫太子,两拨禁军都已动身,谁能突围,全看天意。公主,我们也只能靠天意逃出皇宫了。”
沈珠曦胸口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溜走了。
母妃选择了父皇,父皇选择了太子,而她,孤身一人又能逃往何处?
玉沙看出了她的恐惧,眼里的慌乱反而沉稳下来。她说:“公主放心,我有办法出宫。”
沈珠曦不愿拖玉沙后退,胡乱擦了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我跟你走。”
玉沙带着她东躲西藏,小心避开烧杀劫掠的叛军,好不容易才来到位于皇宫东南一角的清台。此处为帝王夜观星象所地,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绝色美人,同宫中其他被烈焰和鲜血覆盖的地方而言,清台就像乱世中的一片桃花源,清静得难以置信。
清澈的渠水在清台下潺潺流淌,夹着湿气的凉风袭来,沈珠曦不由打了个哆嗦。她望向身旁的玉沙,想不通怎么从这里离开皇宫。
玉沙一刻不停,拉着她进了清台背后的日月阁。在这里,她和沈珠曦交换了身上的服装,沈珠曦不明所以,在她的催促下迷迷糊糊地换上了宫女的装束。
玉沙穿上大红嫁衣后,在日月阁里转了一圈,最后吃力地搬出一个楠木书橱来。沈珠曦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连忙上前帮忙。
两人将书橱里的书一股脑倒了出来,把空书橱搬出日月阁,放到清台下的渠沟边。
玉沙说:“清台下的暗河通向城外,公主坐在书橱里,顺着暗河就能飘出京城。”
“你呢?”沈珠曦急忙问。
“别担心,奴婢和公主一起走。”
玉沙将书橱推下渠沟,抓着书橱的边缘,让她先踩进里面坐好,又将龙凤盖头里的木盒交给她,要她好生抱着。
书橱里面的空间很小,只够沈珠曦一人屈膝而坐,可她仍努力缩着手脚,竭力空出另一个人的空间。
就在此时,头顶忽然暗了下来。
玉沙关了书橱的门。沈珠曦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了外边锁门的声音。
“玉沙?你在做什么?”沈珠曦慌了。
“公主,你认真听我说。”
沈珠曦一愣。
玉沙的声音剥离了一直以来的恭敬,显得更加冷静,加倍陌生。这样冷静从容的声音,根本不像一个宫女发出的。
她在书橱外冷静道:“你出了皇宫,想办法投奔驸马。盒子里的东西是留给你证明身份用的,如果叛乱平定,你就拿它去找最近的衙门……如果没有,你收好它,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六公主,出了这道宫门,你一定要记住——除了傅公子,你谁都不能信。”
“那你呢?”
“书橱承受不了那么多的重量。”玉沙说:“之后的路,只有公主你自己走了。”
“玉沙!”沈珠曦拼命去推橱门,门外的金锁咔哒作响,柜门摇晃,从柜门里漏进的一线光线也跟着摇晃。沈珠曦泪眼模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乞求道:“玉沙,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走……万一能行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玉沙,玉沙……别留我一个人……”
头顶那一线光闪了闪,是玉沙在书橱外蹲了下来。沈珠曦看到她的手覆在了门缝中间,恰好挡住了沈珠曦眼睛上的那缕光。
玉沙说:“公主……奴婢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即便到了如今,也不能告诉你。也许今日的结局,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沈珠曦哭着说:“你把门打开!”
“你一定不要辜负驸马……公主,这是为了你好。”
“玉沙,你开门——让我出去!”
书橱外没了声音,同时,沈珠曦感到脚下一个晃悠,书橱完全进了水里。远处,响起叛军粗暴的声音:“找到越国公主了!她在那里!”
“玉沙!”她朝着柜门外哭喊。
门缝里漏下的最后一丝光也没有了,书橱钻进了暗河,哗哗的水流声盖过了身后凌乱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沈珠曦蜷缩在漆黑的书橱里,死死咬住拳头,将呜咽堵回喉咙。眼泪在她脸颊上灼烧,受伤的虎口被泪水打湿,引发的刺痛同心中悲怮相比,实在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