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川回望着温婉,眼神里流露出又爱又恨的纠结,随即偏开头冷声道:“本世子不过是履行九音坊给出去的承诺罢了,与你无关。”
温婉求之不得,刚学会吃醋的宋醋坛子可就在旁边站着呢,傅子川要是说出什么肉麻的话来,她难以想象一会儿的场面会变成什么样。
坊主忧心忡忡地看向傅子川,“世子爷,您的手臂需要包扎。”
“我知道了。”似乎是确定黎鸢的气息稳定下来,傅子川站起身,大步走出房门。
燕京已经封城,外面的搜捕十分严密,大概没人想到九音坊,因此这处相对安全,坊主给温婉几人安排了房间,又告诉温婉,会同馆虽然被包围,但那些都是梁王府的亲兵,只要世子不下令,他们暂时不会对使臣如何。
温婉暂松口气,在黎鸢所躺的小榻前守了一夜。
天将亮的时候,黎鸢醒过来。
温婉睡眠浅,黎鸢才发出一声嘤咛,她马上就睁开眼皮。
给黎鸢喂了水,温婉就发现她呆呆看着头顶的六角宫灯,眼里没有任何神采。
黎鸢并不意外温婉会救自己,毕竟她手上那三十万兵权是个天大的诱惑,燕皇和太子绞尽脑汁多年想得到,楚国自然也不会例外。
那些都是她花重金打造出来能以一敌十的精兵,只要她一声令下,覆了整个燕京城也不过一夕之间的事,可现在,她觉得很累。
想着温婉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事,黎鸢不再费力解释,喃喃道:“她曾经是我的贴身宫婢。”
那个时候,她是西岳骁勇善战的将军公主,性子豪爽,行事不拘小节。
天生厌恶男人的缘故,让她对长相娇媚的宫婢诺玛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她是个直性子,直接就向诺玛剖白了心意,诺玛刚开始是惊愕,后来似乎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说过喜欢她。
尽管瞒得密不透风,这件事还是让大族长和岳皇黎庭鲁知道了。
黎庭鲁十分生气,却架不住亲妹妹性子倔,后来北燕内乱,黎庭鲁拨了三十万大军给黎鸢,告诉她,倘若她能一举攻下北燕,等班师回朝,就答应让她和诺玛归隐。
黎鸢满怀期待,率领三十万大军直奔北燕,然而就在她即将攻城的前一夜,却意外得知诺玛已经成了黎庭鲁的女人。
黎鸢怒红了眼,八百里加急送信回去质问黎庭鲁,回信的却是诺玛,她说自己是被迫。
黎鸢一怒之下,改了主意,她没有攻城,而是救下了燕皇,救下燕京百姓,之后,便忍着恶心成了燕皇的女人,这么些年,她见不到诺玛,就把自己活成了诺玛的样子。
原本英姿飒爽的沙场女将,磨平了棱角,成为妖媚惑主的后宫宠妃。
她以为这样就能忘掉,可西岳灭国的时候,她还是心软了,怕听到诺玛的死讯,就不停地派人去找,后来也的确找到了,当看到诺玛和黎庭鲁在一块,她尖锐的指甲险些掐破掌心。
后来,黎鸢秘密囚禁了黎庭鲁,把诺玛养在庄子上。
诺玛说过,她是被迫的,那她肯定还喜欢自己,只要自己谋划得当,假以时日,一定能带着她远走高飞。
诺玛说,想为西岳复仇,于是她煽动燕皇在北疆起战事,散瘟疫。
诺玛说,想见见亲生儿子,于是她不顾一切乔装打扮随着使团去往楚国,只为亲自将阿木尔带回来。
诺玛说……
诺玛说了很多,她都拼尽全力去完成,去满足。
诺玛最后还说什么来着?
哦,诺玛说,她让她觉得恶心。
“恶心吗?”黎鸢偏头看向温婉,唇色苍白。
温婉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黎鸢的性取向,不过这种事,就算不能苟同,也不该批判。
摇摇头,温婉道:“不过是你所喜欢的,所在意的,和寻常人不一样罢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男人不可靠,不能信,所以带你出宫,是想带着你走,让你彻底脱离苦海,却没想到,原来女人的誓言,比男人的更不可靠,她想收,顷刻之间便收回去了,连句花言巧语都没有。”
温婉垂下眼睫,她只能说,黎鸢这一生就是个悲剧。
所有的信任都付诸在一只吸血虫身上,知道黎鸢忠贞不二,诺玛恐怕没少利用她,直到把她身上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给榨干。
“今儿是除夕,让你受到惊吓了,这个,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罪礼。”
黎鸢说着,从脖子里取下一根红绳,红绳上拴着的,竟是一枚虎符。
原来这东西,她贴身带着。
温婉接过虎符,摊在掌心仔细端详。
黎鸢垂下手臂,声音有气无力,“傅天祈这二十年的皇位,是我给的,现在兵权给你,你替我收回来吧。”
想到什么,她笑笑,“但愿,你们楚国的小皇帝不会成为第二个傅天祈。”
温婉说:“诺玛也死了,我会把你们俩合葬在一块。”
“不。”黎鸢摇头,“分开葬吧,我不想恶心到她。”
那是诺玛的最后一个要求,她得像以前那样满足她。
……
温婉去找宋巍的时候,苏擎也在。
“黎鸢死了。”温婉道。
苏擎微愣,“就这么……死了?”
“她给了我这个。”温婉把那枚虎符拿了出来,“她说,燕皇这二十年的皇位是她让出来的,兵权给我们,让我们帮她收回来,我想,这东西给七爷更合适。”
苏擎接过虎符,有些犹豫,“现在封了城,要想出去调兵,恐怕有些难度。”
“城门有楚国暗探。”宋巍说,“你只管去,会有人给你放行。”
苏擎走后,温婉心潮澎湃起来,只要燕京被攻陷,陛下拿下北燕便轻而易举,到时,自己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