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讨娘娘欢心,不一定非得下江南。”宋巍说:“此番战乱虽说不算过分严重,可对于百姓而言,仍旧能造成一定的恐慌,如果这时候水路南下大肆操办太后娘娘的寿宴,难免给江南百姓留下皇室不顾西北战乱骄奢淫逸的印象,不论是对皇上还是对太后娘娘,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一直没吭声的赵熙忽然开口,“父皇,儿臣赞同宋翰林的说法,边境战乱,皇室当以身作则,不该穷奢极侈,皇祖母的寿宴在宫里也能摆,让礼部多花些心思便是,特殊时期,实在没必要因一时享乐而坏了天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被这俩小崽子一搅和,光熹帝瞬间没了下棋的心思,将墨玉棋扔回棋盒,声音沉沉,“君无戏言你们俩不懂?朕放出去的话,怎么能随随便便收回?”
宋巍铿锵有力道:“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乃上位者之头等大事,微臣相信,能颁布‘一条鞭法’减免百姓徭役之苦的皇上是位明君。”
明面上夸,实则道德绑架,光熹帝被他气着了,“你小子就不能好好说话?”
宋巍面色坦然,“微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光熹帝反问他,“在朕跟前说的话,你有哪句是没发自肺腑的?”
宋巍再回:“目前看来,暂时没有。”
赵熙瞅了眼自始至终面不改色的宋巍,又瞧了瞧黑沉着脸的光熹帝,想到某些事,几乎能感同身受,他轻咳一声,出言缓解尴尬:“宋翰林会不会下棋?”
“微臣略懂一二。”
“既如此,那你过来同我父皇手谈一局。”
赵熙说着,自己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宋巍没有急着应答,安静等着光熹帝表态。
光熹帝见他站着不动,蹙眉,“还傻愣着做什么?是不会还是不敢?”
宋巍语气偏淡,“皇上一直没发话,微臣还以为您没同意。”
“大皇子都发话了,朕还能不给你个面子?”光熹帝说完,目光落在黑白两盒棋上,“说起来,朕这是头一回和宋爱卿当面对弈,这么着吧,朕让你先选棋再让你两子,如何?”
“皇上如此厚爱,微臣愧不敢当。”
光熹帝:“论棋力,满朝文武还没有谁能赢得过朕,朕可不想待会儿被亲儿子说胜之不武。”
宋巍没有应声,似乎陷入了沉思。
光熹帝指责他,“你小子胆大包天了,在朕跟前也敢走神?”
宋巍笑言,“微臣只是在纠结,跟皇上下棋到底是要和文武百官们一样忌惮于您的帝王身份而故意让步,还是该不顾一切全力以赴,万一微臣全力以赴撞大运刚好胜了皇上,那皇上‘棋力高超’的英明岂不是要毁于一旦?真到那一步,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微臣给拖出去斩了?”
一旁赵熙听到这话,下意识去看他父皇的脸色。
果然,光熹帝脸色很难看,而且不是一般的难看。
若非亲儿子在场要顾及形象,他早就一杯茶泼过去了。
揪掉两根胡须,光熹帝低喝,“废话少说,落子!”
宋巍选了白棋。
光熹帝说让他两子,他没有推辞,乖乖先走了两步。
赵熙捧着茶盏,时不时地浅啜一口,双目盯在棋盘上。
他才十四岁,棋力不如当爹的,之前下了几盘,唯有光熹帝故意让步时赢过,其他的全盘皆输。
宋元宝来玉堂宫那么久,赵熙从未听他提起过宋巍会下棋,今日难得一见,赵熙心中颇为好奇这俩人杠上,到底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想到这儿,赵熙的视线投向宋巍,对方高挺的身姿坐得端正笔直,此时手握白子,落子速度紧随帝王之后,暂时看不出紧张感。
莫名的,赵熙觉得宋巍今日能赢了他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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