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原是没想理会她。毕竟不管两人心中如何想,可实际上都不过是王府的下人而已,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犯不着在这里拈酸,那就有些难看了。
但晚宁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将那托盘又递回了南云面前,笑着吩咐道:既然殿下不想碰,看不上,那你就拿回去吧。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若是换个人,只怕都未必能听出其中讽刺的意味。
南云倒是听懂了,没觉着恼,只是有些好笑。
这位晚宁姑娘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真真是说话夹枪带棒的好手,也难怪先前梁氏会着意嘱咐她要小心留意。
南云笑了声,没接她的话茬,只答道:好。
这些年来,打宁王殿下主意想要攀高枝的不在少数,可一个都没成。晚宁最爱的就是对此幸灾乐祸嘲讽一番,欣赏对方无地自容的神情,屡试不爽,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南云这里碰了壁。也不知她究竟是没听懂,还是脸皮厚得可以。
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着实有些不爽,晚宁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又问道:说起来,你就是周嫂子的那个外侄女?
她话中的这个周嫂子,指的便是梁氏。
南云接了托盘便想离开,却不料这人还没完没了了,只得耐着性子道:是。
好好的,怎么到王府来了?晚宁大有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家中出了些事,南云简短地说了句,而后截断了她的话,含笑道,我出来的时候不短,怕柳婶有事找,得先回去了。
怕晚宁再拦,南云说完之后,没等她说话,便立即转身走人了。
及至出了这正院,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方才算是落了下来。
南云放缓了脚步,慢悠悠地回小厨房去,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去想方才见着宁王时的情形,愈发地捉摸不定。
依着梁氏原本的打算,原本该是她来钓宁王的,如今到像是翻了个儿,是她被宁王拿捏。南云虽有些小聪明,但毕竟没经历过情事,难免忐忑不安。
南云正想着回去后该怎么同梁氏交代,不妨一旁的路上忽而有个小厮快步蹿了出来,好在她眼疾手快,侧身躲了过去,不然只怕一盅鱼汤都是要摔出去的。
那小厮也吓了个半死,倒抽了口冷气,连忙去看怀中抱着的卷轴,见无恙之后方才道:好险。说完,他才又陪笑道:急着去给王爷送书画,吓着姐姐了,还请见谅。
他虽莽撞,但言辞带笑,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无妨。南云含笑摇了摇头。
这小厮是个不见外的,边走便问道:姐姐端的可是鱼汤?好香,我都闻着味了。
是鲤鱼汤。
小厮又同她絮叨道:咱们王爷是最爱吃鱼的
说来也巧,两人恰好顺路,南云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着,知道这人叫做煮茗,是正院里伺候的小厮。
绕过假山旁的山石小路,便是个凉亭,而先前离开的宁王殿下正坐在亭中等候。煮茗止了话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送了书画。
南云走得慢,便落到了后头,及至走近了些,却见宁王展开那画轴看了眼,摇头道:拿错了。
他倒没动怒,但煮茗还是连忙请罪。
行了,起来吧。宁王漫不经心道,画是没拿错的。至于字,你分辨不出来也是寻常。
他前两日得了一幅古画,一幅字帖,观摩之后便留在了藏书阁里。煮茗识字有限,分辩不出来那几幅草书也不稀奇,他并不急着出门,倒也犯不着为此去施罚。
南云听了个大概,行至凉亭时,屈膝向宁王行了一礼。她原以为宁王这次也不会留意到自己,行礼之后便要走,结果刚一起身,就被宁王给叫住了。
宁王问:你可认得字?
他这话就像是随口一说,南云愣了一瞬,方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轻声道:认得。
过来,宁王展开那卷轴,示意她来看,认得上面写得什么吗?
他言谈举止间都带着点漫不经心,倒是让南云的情绪得以缓和了些,她依言上前去,将托盘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而后看向那字帖。
其上是龙飞凤舞的字迹,很是豪放不羁,笔锋顿挫转折如龙蛇,又自有其风骨。
望江南,南云只扫了眼,便知道这是何人的墨宝,能得宁王珍藏,想必应当是真迹才对。她眼神一亮,语气也轻快了些,是烟雨暗千家那阙。
见她不假思索地点出,宁王略有些惊讶,抬头看向她。
南云满心都放在那墨宝上,并没注意到,不然八成又要紧张得眼神发飘了。
宁王抬手一拂,将那卷轴收起,吩咐道:你既能识得,那就随煮茗到藏书阁去走一趟,将登临贴给我取来在窗边的桌案上。
南云这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道:是。
怪不得宁王会突然拦了她问这些,原来是为了支使去跑腿。
煮茗如蒙大赦,连忙上前给她带路,及至离开凉亭后,又笑道:有劳云姐姐帮我跑一趟了。你可真是厉害,竟能认得那些字,在我看来都跟鬼画符似的,压根看不出都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