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拂父女来了?
玉妩诧然回眸,正对上周曜的目光。
他靠着椅背,似已打量了她许久,那双眼泓邃幽深,如同星月朗照的夜空。在玉妩回头时,他轻咳了声,随意抬了抬下巴,“外头有客,你先去招待。”
“我去招待?”玉妩怀疑是听错了。
“那个叫乔拂的不是跟你很熟?”
玉妩闻言失笑,惊觉方才有点失言,走到跟前帮他盛满了汤稍作弥补,有些赧然地道:“妾身跟她其实算不上熟,就是从前孩子心性,闹了些过节罢了。况且乔国舅是朝廷重臣,妾身一介闺中弱质,怕是会招待不周。”
“要的就是不周。”
极散漫的语气,似全未将那对父女放在眼里。
玉妩微愕,渐渐明白过来。
哪怕身在深院闺中,她也知道乔家跟淮阳王府之间的过节,绝非寻常政敌可言。朝堂上的明枪暗箭,王府外的屡屡刺探自不必说,先前她出阁时,京中曾有关乎她前程的赌局悄然流传,认定了重兵的淮阳王会必死无疑。
那般胆大妄为的事,除了背靠楚王母子的乔家,还有谁敢做?
两府之间,早就势如水火。
而周曜既摆出这般态度,分明是不欲善待的。
这就好办些了。
甘州一带的战事日益紧张,就连她这闺中之人都听说了,可见事态几乎十万火急。乔拂父女过来,必定是为先前的狂妄言语低头认错,周曜这般身份和性情,磋磨个闺中女子有失身份,倒是她跟乔拂积怨已久,不如……
“那妾身让虎子打头阵?”她试着问道。
周曜闻言倒是眼底微亮。
“将他们带去偏厅,无需留人伺候。”他扬声吩咐狄慎,而后觑向玉妩,“去吧。”
“好!”玉妩当即答应,笑得欢畅。
*
王府的偏厅里,乔拂父女可没这般心情。
明知上门跪求是淮阳王有意羞辱,父女俩拖着万斤重的步伐来王府的路上,便知今日不会有好脸色看。这会儿被晾在厅里,别说是热茶,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各自僵硬站在那里,神色各异。
乔公度还算镇定。
毕竟他的出身算不上多好,在因着乔皇后飞黄腾达之前,也没少瞧过旁人的脸色。只是这些年青云直上,凭着国舅爷的身份受尽恭维艳羡,才会在初闻旨意时愤怒滔天。但无论如何,朝堂内外半生钻营,真到了紧要关头,咬咬牙也能屈膝服软。
乔拂可就不一样了。
她出生的时候是乾明五年,那会儿戚皇后虽还在世,乔氏却因育有皇子,加之性情温婉体贴深得帝心,已经封了贵妃。到了乾明八年,戚皇后因病而逝,乔贵妃执掌凤印,已是后宫里独领风骚的人物。
再后来乔氏位封东宫,乔国舅青云直上,乔拂惯常出入皇宫,有位颇得帝心的皇子表哥,身份自然与众不同。
在京城的贵女圈中众星捧月多年,除了公主郡主,寻常的公府嫡女她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玉妩这种小官之女。
而至于周曜,乔拂从前固然心存忌惮,在周曜重病势败后早已心存轻视。
如今要她登门跪求,乔拂哪能镇定自若?
更何况,昨晚被乔公度痛骂了一顿后,她这会儿也不敢任性离开。
乔拂拉着一张脸,如丧考妣。
偏厅的门窗尽数洞开,因这间屋子设在最偏僻的角落,周遭树木荫翳不见阳光,这会儿天有阴云,凉风徐徐吹进来,颇为寒凉。她来时艳阳高照,身上穿得单薄,此刻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被吹起来了。
她想开口抱怨,却被乔公度狠狠瞪了一眼。
乔拂记得他昨晚大发雷霆的模样,不敢再惹他发怒,只好缩紧肩膀。
正自难熬,窗外忽然有狗吠声传来。
须臾,一道影子疾窜而来。
乔拂听着声音,下意识望了过去。
偏厅外无人照应,唯有宽敞的甬道掩在浓荫之下。那道影子边跑边吠,原就生得体格健壮,奔跑时毛发忽闪,一眼瞧过去就跟虎狼似的,气势汹汹。
乔拂瞧清它的模样,吓得尖叫出声。
乔公度原本闷头思索的,被她这尖叫惊得不轻,忙斥道:“鬼叫什么!”
“狗!大狗!”乔拂面色骤变。
跟玉妩较劲太久,她当然认得这只狗,长得凶猛脾气又差,先前陆幼薇还被它吓得掉进水里过,险些丢掉半条命。那还是有玉妩主仆镇着的时候,如今周遭没半个旁人,这虎狼般的东西冲过来,乔拂甚至能看到它喘气时白森森的牙齿。
她惊叫着,往乔公度身后躲。
虎子却像是被教过似的,冲进偏厅后径直冲到她脚边,毛茸茸的脑袋直往她腿上顶,不时还龇牙咧嘴地扯她裙衫。仰起的大脑袋几乎够到腰际,呼哧呼哧的气息热腾腾扑过来,随时都能撤下大块皮肉似的。
乔拂花容失色,绕着乔公度打转,一叠声地喊救命。
可惜乔公度自幼读书,弯弓骑马都不甚利索,哪能对付这般大狗?
他一面护着女儿,一面往桌椅背后躲,慌乱之中没注意脚下,被圈椅绊着,“砰”的一声凌空摔倒。重愈百斤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声闷响,四仰八叉的腿脚差点掀翻桌椅。王府里用的俱是上等硬木,更是撞得腰腿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