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觉得,淮阳王八成是有了转机。
若果真如此,那可大事不妙!
毕竟信国公府早就跟乔氏上了同一条船,淮阳王病愈对陆家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因信国公和陆凝都不在,潘氏跟前没个能商量的人,思来想去,还是借着请安的名义进了凤阳宫,将此事说给乔皇后听。
乔皇后听了,将信将疑。
她只见过玉妩一面,不好轻易下论断。
但倘若淮阳王当真有了好转的迹象,这般战事吃紧的节骨眼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先前她借着乾明帝父子心生罅隙,在淮阳王亲事府安插了许多眼线。据他们所言,王府这阵子跟从前没半点不同,淮阳王更是毫无起色。
只因狄慎守得紧,里头仍密不透风。
乔皇后不放心,又召来给淮阳王照料身体的太医,连同药案都命人取来。
药案上写得分明,自正月至今,淮阳王的脉象虽时好时坏,总的来说还是渐渐好转的,按四五月份时用的药推断,淮阳王都快能下地走动了。据太医赵炳所言,淮阳王确实也在好转,虽还无力进宫问安,却也差不多了。
乔皇后听着,只觉头昏脑涨。
这药案她其实早就看过,入夏前也曾数次召见赵炳,询问淮阳王的病情。
赵炳一副极有把握的样子,说定会无碍。
那会儿乔皇后半个字都没信他的。
她跟周曜虽非亲生母子,却是看着他长大的,深知他性情顽劣桀骜,学了点兵法之后,总爱玩些真假虚实的把戏,难缠得很。
赵炳是戚皇后留下的人,因跟周曜兄弟交情极深,以前没少因各种稀奇古怪的缘由帮周曜做假的药案,被乾明帝逮住的就有好几回。
按理说,太医在药案作假是要获罪的。
不过赵炳是戚后曾器重的人,医术十分高超,对周曜兄弟极为尽心。
乾明帝再怎么绝情,终究还念几许父子情分,在戚氏颓败凋落后,留了赵炳照料周曜兄弟的身体。且每回赵炳受责,周曜总会亲自到御前求情,将篡改药案的罪责尽数揽在身上,无法无天。
因那些药案于大事并无妨碍,乾明帝气了几回,索性撒手不管。
乔皇后对此亦习以为常。
是以先前见到那些药案时,她便认定是赵炳狗胆包天,帮着周曜虚张声势。
如今药案堆叠,赵炳跪在跟前,乔皇后头疼地揉着眉心。
这回到底是真是假?
还没琢磨清楚,就听外头宫人通传说皇上来了,已到凤阳宫前。
乔皇后来不及琢磨周曜的事,稍理妆容后忙起身接驾。
须臾,脸色冷沉的乾明帝便已到了殿门。
乔皇后端然行礼,抬眉见他神情不善,不由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早朝时送来的急报,甘州又败了,你兄长举荐的那人,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草包!”乾明帝强压怒气,才刚开口,见门口还跪着个太医,认得那是照料周曜兄弟的赵炳,不由驻足,“你怎么来了?”
“是臣妾召他来的。”
乔皇后听闻兵败,心里已是咯噔一声,却还是强按心绪,道:“边关的战事实在让人揪心,臣妾想起淮阳王的病还没好,就叫来问问。赵太医说淮阳王有所好转……”
她觑着乾明帝的脸,想从他那里探点儿什么。
便见乾明帝颔首道:“确实好转了。”
乔皇后神色微变,“当真吗?那可真是……好事。”
乾明帝敷衍着颔首。
周曜那混小子桀骜不驯,明明为人臣子,却始终偏帮着东宫太子,不把他这父皇放在眼里。这些年立了些战功,更是嚣张跋扈,令乾明帝隐隐不安,铁了心要收回军权。这次的战事,除非万不得已,乾明帝绝不想再动用那刺头,免得养虎为患。
不过,若真让周曜病死,乾明帝又不忍心。
所以这消息勉强算是好事。
乾明帝懒得再理会,疲惫地往里走,琢磨着该选谁北上抗敌。
乔皇后却惦记着心里的事,等赵炳离开后,亲自伸手帮乾明帝按揉双鬓,温声道:“战场上的事,臣妾实在没能耐给皇上分忧,只能多照看后宫和这些孩子们。淮阳王病了半年,既有了起色,是来给皇上问安了吗?”
“是上了问安的奏折,曹英说他已能下地走动。”
疲惫中如同呓语的回答,却令乔皇后眉心猛跳。
曹英是淮阳王府的记室参军,周曜的心腹之人,最清楚王府内围的动静。淮阳王自病倒后便从没往永穆帝跟前递过奏折,半是因重病不起,半是因父子龃龉。如今忽然上奏折请安,还说身体渐愈……
奏折里谎报病情无异于欺君之罪,绝非篡改药案能比的。
曹英有胆子上奏折,必是十拿九稳。
那么淮阳王是真的好转了!
先前周曜故意摆出的种种迹象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
兵者诡道,她彻底被周曜给骗了!
怎么可能呢?
周曜身伤的可是神仙难救的剧毒啊!
万千念头在那瞬间涌起,乔皇后脑海里一阵晕眩,眼前昏黑,险些栽倒在地。情绪剧烈起伏之下,双手下意识缩紧,指甲几乎在皇帝鬓间刮出印记。
快要睡过去的乾明帝被她划醒,皱了皱眉,回头就见皇后满脸苍白,就连唇上都似乎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