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晚人语初歇,玉妩因晚饭吃得多了些,且饭后的肉汤极为可口多喝了半碗,腹中颇觉饱胀,便在睡前带了佛宝,到清漪院外的游廊上消食。
是夜风清月白,如墨苍穹里不时有薄云浮过,令夜色忽明忽暗。
主仆俩缓步而行,灯笼明照。
嫁进王府已快小半月了,从扬州搬回京城后,她还没跟双亲分开过这么久。
按着寻常人家成亲的规矩,成亲后数日便可回门,让爹娘看看女婿,得知婚后处境,也好叫二老放心。
但淮阳王这般模样,哪还有回门的力气?
玉妩不能独自回门,初来乍到也不能请双亲登门,至于派人送信,这时节似也不宜。
如此音信不通,爹娘定是极为担心的。
玉妩提起这些事情,眉间隐有忧色。
佛宝知她心思,凑近了低声道:“这些日里殿下给王爷送药膳,奴婢瞧着每回都是空着碗拿回来,想必王爷用得还算顺口。且孙嬷嬷待殿下也不错,起居的事上颇为恭敬,不若回头跟她提提,请她问问王爷的意思?”
“也算是个法子,不过孙嬷嬷照应内宅颇为劳苦,这种事还是亲口说更好些。”玉妩拿指尖绕着垂落在肩的发丝,想起那座松柏环绕的映辉楼,多少有点发怵,低声道:“等下回见着王爷,我亲自问问吧。”
“殿下还没见着他?”
“每回都是狄典军把饭送进去,我在厅里歇着。想来这般处境,他是不想多让外人瞧见的。”玉妩缓声说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便往树影摇动的暗处瞧过去。
只一眼,她便看到了道模糊的身影。
比起先前远远晃过的人影,这回对方离得颇近,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偷听。
这般真切,显然不是眼花幻觉。
玉妩当即高声道:“是谁在那里!”
旁边佛宝也瞧见了,出声呵斥之余,抄着手里的灯笼便往那边砸了过去。
这间隙里,那树丛猛然晃了两下,有枯叶踩碎的声音传来,借着廊下幽微的灯笼光芒,分明有人狼狈逃窜离去。不过对方逃得很快,没等玉妩和佛宝跨过游廊,便已无影无踪。
主仆俩各自惊诧,不远处有仆妇听到动静,迅速赶来。
玉妩追不到那偷听的人,便命细查周遭。
没过片刻,便有仆妇呈上一方黑布。
那黑布挂在枯树槎上,显然是从衣裳撕扯下来的,裂口极新,只是用料平平无奇。树丛旁有踩碎的枯叶,也有极浅的踩踏脚印,不过再想深挖线索就很难了——王府里遍植花树,草丛绵延,那人似是飘然而去,没再留下半点痕迹。
但有人跟踪偷听却是确凿无疑的。
玉妩回到住处后便将此事说予徐司闺,让她往后格外留意,万勿再出这般事情。
至于深查那人是谁,却不是她这摆设般的孺人能轻易做到的,自有孙嬷嬷尽心竭力,禀报到淮阳王跟前。
映辉楼里周曜听闻,果然皱起了眉。
第15章 腰肢
自打卧病之后,王府外刺探消息的人如过江之卿,于周曜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但贼人闯入内闱这种事,却是头一回。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先前府里刚出事时周曜就让孙嬷嬷整肃内院,将可疑之人尽数裁撤,之后风平浪静,后院一直没出过幺蛾子。如今孺人娶进来没多久便出了这种事,要么是内贼没清干净,要么是外围的防守出了纰漏,无论哪种,都是不小的隐患。
周曜的脸色不太好看。
翌日玉妩去送药膳时,狄慎便一改常态,没去接佛宝递过去的食盒,只拱手道:“王爷今日精神头不错,这会儿正醒着,殿下既来了,不若进去瞧瞧吧。”说着话,便侧身让道请玉妩先行,进了映辉楼的正屋。
庭院风过,松柏轻摇。
玉妩两回见着周曜时的记忆都不怎么愉快,此刻瞧着这座庭院,那股隐隐的忌惮浮起,不自觉攥着手挺直了脊背。
她深吸了口气往里走,才跨进门槛,鼻端便传来熟悉的药味。
想来这些日里,淮阳王的病情并无好转。
她提着裙角,绕过屏风进了里面,就见周曜倚枕而卧。
男人乌黑的头发并没束冠,只散漫的披在肩头,底下是一身茶色绣云纹的衣裳,寻常盖在身上的薄毯被丢在旁边,两条修长的腿伸开,侧卧的姿势倒是极为悦目。气色跟上回差不多,脸上微觉苍白,修长英俊的眉下,那双眼却目光泓邃,将她徐徐打量。
也不知是不是常常昏睡,养足了精神的缘故。
两人目光相触,玉妩下意识垂眸抿唇。
那姿态分明暗藏畏惧。
周曜唇角微动,拍了拍床榻,“过来。”
玉妩依言走了过去,将食盒搁在床榻边的长案上,揭了盒盖往外取药膳,道:“王爷近日觉得好些了么?我瞧昨日送出的碗盏里剩了些许,可是那汤做得不合胃口?”
“味道不错,稍有点腻。”
周曜淡声说着,目光瞥向她握着碗盏的手。
她的手生得很漂亮,娇小玲珑,十指纤秀,像是春日里吐出的柔嫩花苞,触目只觉温软可人,比之乳白的瓷碗更觉悦目。她的手腕也颇细,戴了副精致的珊瑚手钏,更衬得肤色雪白。纱袖垂落,随她的动作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