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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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茬揭了过去,陈阿爷面子上又有点下不来:“那你说斯军这样下去怎么弄?我看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看小人书,他一个初中生还和斯江看一样的书,像话吗?听说他上学期语文只考了六十二分?这还考不考高中上不上大学了?”

陈东方叹口气:“大学是没指望了,中专职校估计也考不上,要能混个高中文凭再想办法进个好点的单位。”

陈阿爷心里窝塞,成绩出挑的斯江,弄堂里人人都说是顾北武教出来的。剩下的五个,连斯江一半聪明都没有,想来想去,总归是媳妇没选好。他目光在李雪静和钱桂华身上转了转,摇摇头叹口气又倒了一杯老酒。

顾西美抬起头:“爸,侬高度酒还是要少切点,对心脏勿好,对肝更加勿好。”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交给陈阿爷:“北武的朋友小周介绍了一个医生,是瑞金医院心外科的专家,有空就去挂只号再好好检查一下。”

陈阿爷接过纸条:“唉,要谢谢小周了,麻烦伊费心了。侬是阿姐,记得多关心北武的个人生活,催催伊,婚总归要结格,儿子总归要养格,早比晚好。”

钱桂华啃完一只蟹脚,故作惊讶:“呦,瑞金医院心外科?离吾娘家老近哦。四月份做了阿拉上海第一个心脏移植,病人只有三十八岁,好像是风湿性啥啥心脏病——”

陈阿爷吃了一惊:“啊?心脏还可以移植?移进来还是移出去?”

钱桂华皱起眉:“勿懂,不过嘛,病人好像就活了一百零九天?八月头浪向没了哦。(八月头上没了)”

饭桌上顿时静得可闻针落。陈东海涨红了脸,刚要发作,钱桂华已经端着一小碗拆出来的蹄髈和鸭肉咚咚咚下楼去了,剩下一桌人面面相觑。陈阿爷最终珍而重之地收起了那张纸条,至于去不去嘛,再说吧。

——

楼上大人吃得不捂心,楼下灶披间外的小台子上,阿娘带着六个孙子孙女眉开眼笑团结和谐。

斯江悉心照顾斯南,也不忘给旁边的斯琪夹菜,又应群众要求耐心讲解一日游乐行程。阿三从勇敢者道路的独木桥上滚了下来,因为要勇敢,膝盖和手擦破皮也没哭。阿二在高处吓得抱紧柱子不肯下,把十几个小朋友都堵住,只能舅舅爬上去把他拎下来,肯定不是勇敢者了。顾家大表哥?他根本没走,哪里勇敢了。斯南不同意,大声宣布大表哥说这个勇敢者道路没意思,他才是最勇敢的人,还在森林里和老虎面对面过呢。三个堂哥将信将疑,谁也没说出吹牛这个词。斯江又说起看电影斯南和阿三哭得稀里哗啦,划船阿大阿二抢船桨掉下水,半只蹄髈还没吃完,一桌人已经笑饱了。

自从陈斯民和陈斯强对斯南服气了以后,的确拿出了做阿哥的腔调。

“蟹膏侬勿切(吃)?阿哥帮侬!”

“格是猪舌头,对,想想就腻惺哒哒滴,来,给我。”

“鸭翅膀侬还是覅切了,会长毛,哪里长毛?胳肢窝里长,黑乎乎的,阿哥不怕,阿拉男人嘛,就是要毛多,来,给我。”

“鸡翅膀?给斯琪吧,斯琪喜欢吃鸡翅膀。斯琪不怕长毛?——哦,鸡翅膀吃了不长毛的。”

斯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一想,嗯,哥哥们现在好像不再是笨蛋了呢。

第46章

离别总是伤感的,尤其对于斯江来说。她在月台上一边喊阿妹一边追火车,追到车窗前,见斯南已经拆开一包丁香山楂硬要塞给顾景生吃,被姆妈敲了两个毛栗子才扭头看着她敷衍地挥了下手,毫无依依惜别之情,反而旁边的顾景生抻着脖子还多挥了好几下手,顿时又委屈又伤心又愤怒,一时只站在原地呆呆看着火车逐渐远去。

月台上的人渐渐散了,工作人员挥着小旗子喊:“走了走了。”斯江忽地蹲下,趴在膝盖上埋头大哭起来。顾北武叹了口气,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发,陪着她蹲了许久。间中有列车呜呜地入站,又有列车轰轰地出站,哭声渐渐小了,变成抽噎,斯江终于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茫然看向远方的铁轨,抽了两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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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牵着舅舅的手往外走。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顾北武掏出手帕给她:“一种人呢,每次相聚就开始难过,因为觉得分离迟早会来,我们叫做悲观主义者;另一种人每次分开的时候也不难过,因为期待下次的相聚,这就是乐观主义者。我看斯南就很乐观,你想想明年景生会带她回来过暑假,你们两姐妹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有没有好受一点?”

“没有。”斯江瓮着鼻子摇头:“她现在只喜欢顾景生这个表哥,已经不记得我这个阿姐了,她都没跟我说再见。”言及伤心处,她又抹起眼泪来,好气哦,既有姐,何生哥!

回到万春街,斯江蔫蔫的,路过文化站门口的小书摊,赵佑宁几个朝她打招呼她也没理会,回到家见到外婆,控诉斯南怎么怎么了,又哭一场。顾阿婆哄了半天想起来一桩事,从五斗橱抽屉里翻出一个纸青蛙来:“昨天夜里斯南藏在这里的,让我等她们走了再给,差点忘了,看外婆真是老糊涂了。”

斯江看着纸青蛙,上面画着一个南瓜,南瓜上两只眼睛一张嘴,笑得很开心,她收了泪捧着纸青蛙亲了好几口,小心翼翼地拆开,里头居然还有一幅画。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在笑,说是手,其实就是两根不太直的线交叉在一起,说是笑,就是两个圆里弯弯的线两头翘。旁边的一条鱼和一只甲鱼倒更像样些,起码鱼鳞和甲鱼壳花纹都有。这张画安慰了斯江的心,她夜里抱着尿布,,看着帐子顶很快就睡着了。

又过了几天,顾北武要回北京,斯江不免又大哭了一场。临别前顾北武从包里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送给斯江,上面画着一只长了翅膀的眼睛,还散发着油墨香。

“这是什么?”

“一个叫北岛的诗人写的诗集。”

“一个字也叫诗吗?”斯江很吃惊,把离别的悲伤暂且抛在脑后,指着那首名为《生活》的诗:“网?就没了!这也可以?”

顾北武笑了起来:“嗳,谢谢斯江读了一首诗给我听。”

斯江一愣,破涕为笑,又翻了几页,有点惭愧:“很多字我还不认识呢,舅舅你喜欢诗吗?”

“很喜欢。”顾北武翻到《回答》:“我最喜欢这两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斯江似懂非懂地抬起头:“那我也喜欢。等舅舅回来我再给你读诗。”

顾北武笑着揉揉她的头:“好,我等着。不再是一个字的这首吧?”

“当然不是!”斯江把诗集放在了纸青蛙的旁边,珍而重之。

多年后斯南无意翻到一本斯江的小学日记,上面有一首诗特别吸引人。

“《生活》

鱼”

真是老深奥了。

——

八月底的北京比上海凉快,但三十度天的太阳,没了道旁的悬铃木,晒在身上感觉要比上海热个七八度。北京处处彰显出首都人民的庄重和讲究,公共汽车也有着明显的城乡区别:1至30路是市区车,30到60路是郊区车。至于上海人常见的有轨电车,内城在拓宽长安街的时候就全拆了。32路用的是捷克的斯科达柴油车,发动起来轰轰作响,后面拖着挂车,很是巨型威武,从动物园一路轰到颐和园,途中三站正好绕过半个燕园:中关村、海淀、北大站。顾北武习惯在中关村下车,省五分钱车票钱。他背着行李从西直门上了车,买好一角钱车票,掏出手帕擦汗。身边的北京大爷拿眼觑他,嘴一咧:“小伙子南方人吧,哪儿的呀?”

顾北武笑着点头:“上海的。”

“哟,上海人呐。”大爷看看他胸口的校徽:“北京大学的啊,工农兵大学生还是考上的?”

“考上的。”顾北武礼貌地应了一句,深知北京大爷管天管地管□□管全地球乃至全宇宙的习性,脚下就往车厢里头挪了两步。

但大爷并不打算放过他,直接拿他做话题跟邻座聊了起来:“嘿,上海人吧,这钱把得特紧,抠门儿,甭看这32路公共汽车去北大吧,人肯定在中关村下车,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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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这要多坐一站地从海淀下?得多五分钱。您瞅着啊。”

顾北武眉头一皱,两步又挪回了大爷旁边,眼一弯笑眯眯地拿出车票来:“大爷您说得真对,不只是我,我们系的大学生都只买一角钱的车票到中关村站下,不得不抠门,因为实在太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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