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团头双目浑浊呆滞,他蜷缩成一团,一双眼睛跟着青桐一起转动。有个士兵扇了他一巴掌,命令道:“想活吗?快求你外孙女!”
白团头一个趔趄,他再次朝马上的青桐望去,翕动着嘴唇,嗫嚅半晌。颤声向身旁的人说道:“我求,我求。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士兵信以为真,大声向青桐喊话。
青桐居高临下道:“让他说,我听着。”
白团头直起腰,扬着脸,望着青桐,未语泪先流,他身后的士兵颇不耐烦踢了他一脚,催促快说。青桐一扬手,一枚石子打中那人的眼睛,那名士兵捂脸大叫。青桐手抓着乌蒙腿上的箭往下一摁,乌蒙痛得龇牙咧嘴,青桐高声道:“看到没有,你们动手,我也动。有种的有试试!”
金兵再不敢虐打白团头。白团头哽咽着问道:“孩子,你娘还好吗?”
青桐点头:“还好。”
白团头又问:“你爹对你们好吗?”
青桐回答:“不好,不过他已经死了。”
白团头又哭又笑,说道:“那就好,我也放心了。”
祖孙俩在两军阵前,你一句我一句的拉家常。金兵心急如焚,不住地催促白团头赶紧求青桐救他。白团头只作听不见,继续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只字不提眼前的处境。
当他问完女儿一家的状况时,一脸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大声说道:“好孩子,这十几年来,我受尽苦楚,为的就是能再见到你娘和你。我不放心你那个爹。今日我们爷俩终于见着了。我的心愿也了了。外公没本事,帮不了你但也不能连累你,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够了。你不用管我。”
白团头一脸慈爱地望着青桐,突然,他闭上眼猛地朝押着他的一个士兵枪尖上撞去。那士兵惊呼一声,左右的人急忙上前阻拦,但为时已晚,枪尖穿进他的左胸,顿时血流如注。
双方士兵不禁目瞪口呆。场上鸦雀无声。
青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她微张着嘴,怔了片刻,蓦地长啸一声,叫声“外公”。
众人一起望向青桐,就见此时的她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猛虎一般,她双眼赤红,全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杀气,让人不由得退避三舍。
青桐仰天大叫两声,飞马来到正在大油锅前,举起狼牙棒一挑,先将看守白团头的一名士兵挑进油锅,再将吓得不知所措的王招弟挑进去,只听得扑通两声巨响,热油四溅,两人手刨脚蹬,惨叫连连。左右士兵上前去救,青桐长绳一甩,又将马背上的乌蒙丢进去,乌蒙亦大叫。青桐将他过油后再拽上来。举起长棒一掀,将巨大的油锅掀翻,滚热的油溅得四处都是,烫伤金兵无数。她那条狼牙棒在人丛里上下左右翻飞,如同蟒蛇戏水一般,遇到虾兵蟹将尽皆吞没。
城下的晋军一看这情形,立即上来助战。陆绍衡在城头也看得分明,亲自带着四千士兵和一万临时征来的壮丁出城助战。
晋军心头早就憋了一团火,此时士气极盛。那些金兵主帅被擒,又被青桐连着打伤几十人,锐气被挫,队伍渐渐散乱起来。
但金兵毕竟久经沙场,他们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纵使面对如此不利因素,仍然没发生大溃乱。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各自为战,拼力杀敌。
这是一场罕见的激烈搏杀,城外的空场变成了人间地狱。遍地皆是残马断肢,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县令王先在城头看到这一幕惨状,吓得魂不附体,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
他既怕败也怕胜,败了他人头不保,胜了金兵定会兴兵再来。
既然胜败都怕,那还不如……
王先小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两个时辰后,金兵终于被杀退了。众人看着如洪水一般退却的金兵,无比疲倦地相视一笑。
这一战,他们杀敌近万,俘虏数千,晋军亦折损一半,剩下的也各有伤损。至于乌蒙,他前日被青桐射伤,今日被拿去挡箭不说,还下了一回油锅,种种折腾之下,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轻伤的士兵留下来打扫战场,重伤的士兵被人搀着抬着准备入城医治养息。
青桐命人去寻找外公的尸体,可惜战场人尸堆如山,人马互相践踏,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她不由得一阵情绪低落。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驰而来,大声喊道:“报,前方九十里处发现大批金兵——”
陆绍衡不及反应,城头上的王先浑身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这份军情彻底坚定了他的决定。当下,他果断地站起来,雷厉风行地命亲兵护卫控制住陆绍衡留下的文官和没出战的伤兵。接着紧闭城门,将陆绍衡等人挡在城外。
陆绍衡猛然见城门被关,吊桥收起,暗叫不好。仰头质问道:“王先,你这是何意?”
王先腿也不抖了,头也不晕了,神采奕奕地说道:“陆副将,本官也是为了合城百姓着想,如今金兵势头正盛,代县城破兵少怎能抵挡住大王子的虎狼之师。你们请到别处驻扎吧。恕不奉陪。”
陆绍衡又悔又气,怪他当时太心急没堤防这个两面三刀的软骨头。
王先任凭陆绍衡和程元龙怎么威胁大骂,仍是拒不开门。他听烦了,便转身下城。路过青桐的营房时,猛地想起还有一个俘虏文正在这里。他顿时两眼放光,若被这个文正引荐给金兵主帅,他何愁富贵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