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1 / 2)

少年磕头,俯在地上:“小人不愿意再做戏楼里引来送往的营生,请先生答应我,叫我跟在先生身边学本事。”

秦舒扶额,不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你在这戏楼子里唱戏,一年几百两银子是有的,倘若你不想唱了,我自然送你一笔钱,买田置地。跟在我身边做学徒,可是每月只有一两银子的。况且,现如今,我头疾发作频繁,也不大理那些庶务了。”

少年不肯起来:“只要能跟在先生身边,只怕做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小人也心甘情愿。”

这话一说出来,秦舒就觉得怎么那么耳熟,想了一会儿才发觉,这不是电视剧里卖身葬父的性转版台词吗?她顿时打了个激灵,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在秦舒看来还没成年呢,她不过是看在他的容颜的份儿上,多几分亲近看顾的意思罢了。

秦舒问:“你要跟在我身边,端茶倒水?”

少年依旧跪着:“是,小人愿意跟在先生身边,先生旦有趋驰,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舒正犹豫着:“你要跟在我身边,票号的本事只怕要从头学起,没有四五年的功夫儿,是学不成的。你现成的本事,也荒废了……”

陆赜叫气得升天,什么跟在先生端茶倒水,什么叫学本事,还不是别有所图,他见秦舒一副很不好拒绝的语气,忙上前道:“这恐怕不妥。”

陆赜负手走过去,坐在秦舒身边,道:“‘诸色户计’是太。祖定下的祖制,天下的百姓分为官籍、民籍、军籍、匠籍、盐籍等。如无皇命,不可擅自更改,更加不允许擅自更改原先的营生。伶人娼妓是为乐籍,日常服绿色巾。”

他瞧了那跪着的少年,已经瑟瑟发抖了:“本官看你今日竟然穿着红色团纹直裰,这可是大大不妥。”

秦舒不知他竟找到这个地方,当下冷了脸色。那班主见秦舒沉了脸,忙进去拱手作揖赔罪:“秦掌柜恕罪,陆大人今儿要听小楼的戏,您看?”

秦舒知道他政务老练,甚至连各种繁琐的律条都能信手拈来。不过此时已经跟开国时严苛的律法大不相同了,只是你穿什么衣裳,只要没人去告你,官服是不会追究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舒拿起桌上的暖手香炉:“那就不打扰陆大人的雅兴了,告退。”

她说罢便站起来,偏偏身上的狐狸毛斗篷宽大,一角搭在桌上的棋盘,她迈步出来,便扯动那一棋盘的棋子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偏秦舒仿佛没听见一般,半步未曾停歇,径直往亭外走去,唤了一声:“玲珑!”那边角房里便有个抱着剑的姑娘跑出来,有些意外:“姑娘,今儿不下棋吗?”

秦舒笑一声:“不下了,很晦气。”说罢,便沿着小径,穿过假山而去。

她那声晦气,声音不大不小,亭子里的人却都可以听见,这个晦气说的是谁,自然都是清楚的。

班主低着头见陆赜脸色不好,小声问:“陆大人,你看这戏还听吗?”

陆赜深吸了口气,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本官还有事,改日再来听。”

等陆赜走了,那班主这才把贾小楼从地上扶起来,劝:“我的小爷,你师傅我不妨告诉你,昨儿尚书府请我去,是叫我认一幅画儿,那画儿上的人就是秦掌柜。你刚才也瞧见了,要不是早就认识,秦掌柜那种八面来风的玲珑人,怎么可能跟陆大人这么说话?”

贾小楼吃惊得转头,去瞧他师傅神色有没有骗人:“真的?”

班主把拍了拍他膝盖:“是不是真的,你不会自己瞧?秦掌柜心善,捧着你,可你一个半大小子,还是这样的出身,真去人家身边,外边的人该怎么想?”

贾小楼默默低着头:“师傅,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过只是想跟着秦先生罢了,她跟别人不一样,她没有瞧不起我。”

班主嗨一声:“这瞧不瞧得起,你都这个命!”

第78章 五年前已经戏耍过本官一次……

秦舒刚出这宅子的二门, 便叫陆赜追了上来,口中称呼:“秦掌柜留步。”

陆赜跟在她后边,见她脚步未停, 仿若未闻, 又接着道:“户部今年借款的事,秦掌柜也不想听吗?”

当今陛下信奉道教, 大兴土木,新建的道观一年花费银钱几百万, 上下挥霍无度, 国库寅吃卯粮, 便向票号拆借度日。

其实, 户部向票号拆借,说起来户部是借钱的那一方, 可得利的却是票号这一方,这个时候商业远远没有现代发达,能够贷这一大笔款子并且支付利息的, 可不多见。更何况,今年秦舒要做小额银票改革, 就万万不能丢了这笔生意。

陆赜见她停下脚步, 接着道:“大通票号给户部上了一份儿条陈, 说是除了今年拆借的款子, 以后五年每年都无偿付给户部若干白银。这笔钱并不需要户部偿还本金, 也不需要户部支付利息, 只需要允许你们大通票号能够发行等额的大通宝钞即可。”

陆赜走到秦舒面前:“秦掌柜好魄力, 每年六十万两银子,五年就是三百万,三百万两银子扔进水里, 连春熙湖都可以填满。《货殖列传》中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用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换一堆废纸一样的宝钞,真是天下奇闻。”

其实也不怪陆赜这样想,宝钞是太。祖朝发行的国家货币,可是因为财政短缺,没有足够的白银作为支撑,便连连加印,搞得如今宝钞大幅度贬值,几近于废纸一堆。

当初秦舒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别说是大通票号的诸位分号掌柜,便是跟她同时代的老乡贺九笙也无法理解,这简直就是亏本买卖。

那还是今年的春天,两个人窗前对弈,窗外桃花乱飞,秦舒按一枚白子,郑重道:“我要的不是废纸一样的宝钞,我要的是逐渐过渡的货币发行权,彻底建立以银本位为主的货币体系,让大通票号成为大齐朝的一国央行。那样的话,即便人员更迭,人亡政息,只要大齐朝不亡,大通票号就会永远存在,你我灌输给大通票号的意志也就会永远存在。”

这样蓬勃的野心,连贺九笙都吃惊,她拈起棋盘上的桃花花瓣:“我自幼便是昌元公主的伴读,十六岁便在御前行走,陛下用我是用我锋利如刀,挥刀所向,金石可破。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懂政治,我的老师告诉我,一柄刀太锋利,用起来固然无比顺手,可是对于这柄刀自己而言,却不是长长久久之道。一个幸臣,又谈什么吏治,又谈什么改革呢?”

两个人那天下了很久的棋,直到月上中天,秦舒才听见贺九笙道:“你去做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陆赜是新任户部尚书,票号要取得宝钞的发行权,必须要先过他这一关。

秦舒转过身,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陆大人,这份儿条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春天的时候户部就已经议过了,当时的户部尚书陈春歇陈大人是同意的,白纸黑字,用了户部的大印。难道陆大人如今,身为户部大司徒,要出尔反尔吗?”

陆赜挑眉:“陈春歇京察时,因老疾昏聩不职而罢官。这份条陈他可以认,本官却不可以不慎之又慎。”说着意有所指:“秦掌柜,九转玲珑心,五年前已经戏耍过本官一次,五年后未必没有第二次。”

秦舒抬眼打量,这才发现他一身臃肿的藏青色棉袍,偏偏带着玉冠,不伦不类,很是滑稽的样子,她挥挥手,吩咐:“玲珑,到前面等我,我有话跟陆大人说。”

玲珑对陆赜并不放心,可是秦舒吩咐了,她只得答应,走远几步站在路口处,眼睛却一直盯着陆赜。

秦舒道:“朝廷如今连过冬的俸禄都发不出来,只得发一半废纸一样的宝钞,这笔钱对户部来说,是燃眉之急。大通票号虽然只是商贾,却也懂得为国分忧的道理。”

陆赜笑笑,一只手负在背后:“秦掌柜如今也学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真是比五年前长进了许多。”

他句句话都不离五年前,秦舒自然听得出其中的阴阳怪气。大通票号发行小额银票的事情,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是陆赜真的推翻此前户部的条陈,秦舒这一年多的准备就要打水漂了。

秦舒无奈,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赜盯着秦舒的眼睛,慢悠悠道:“你还不承认,你就是董凭儿。”

秦舒沉默,看他眼睛里逐渐盛出怒气,忽然叫他抓住手腕,往前面扯去。

陆赜虽然是文官,但是浙江倭患严重,却是久经沙场的军伍之人,他拉了秦舒往前走,一只手仿佛铁钳一样锢在秦舒手腕上,半点挣脱不开。

旁边有个假山,陆赜拉了进去,把秦舒抵在石壁上,一块儿坚石顿时膈得秦舒腰间软肉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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