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很常见很随意的动作,但让他做起来,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贵气,缇宁绷直了脖子。
裴行越对缇宁勾了下唇,神色温和,嗓音也温柔得不像话,他说:“你衣服脏了。”
随着话落,他抬起缇宁的手,缇宁垂下眼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片落叶轻轻塞进她的掌心,轻轻的,痒痒的。
缇宁深吸了口气,见裴行越抬脚往前,她握着枯叶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不对,摊开手赶紧将落叶扔了。
缇宁跟着裴行越来到了一处露天的草坝上,此时已是黄昏,满天云霞,将嫩绿的草坪也染上了一层艳色,草坝上放置着七八几案,有几个几案前都已经坐了一个锦衣华袍的男主,而每个男人身旁都有一两个美貌女郎。
缇宁跟在裴行越身后走进去。
一阵脚步声在缇宁对面响起。
“裴兄,你可算来了。”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但声音有些虚浮。
“宋兄。”裴行越笑道。
他们两人开始寒暄。
站在裴行越对面的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一身华美金贵的衣袍,不过他的容貌就很是平凡,方脸小眼,除此之外,他还有些圆润,但举手投足有一股主人家的自在。
几案旁坐着的人见他过来了,个个都站了起来,和圆润男子笑着说话。
缇宁发现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很好。
宋力实和裴行越絮叨几句,目光不经意往右,然后便瞧见他身边的缇宁,他眼神顿时一眯,缇宁感觉有道黏腻腻的目光望向她,她拧眉看去,圆润男子地冲她笑了笑。
缇宁赶紧低下头。
“裴兄,快请坐。”他又笑着说。
裴行越在下方一几案前坐下,缇宁跟着裴行越坐下,她理了理裙摆,朝着对面看去,恰好瞧见一个穿淡紫色烟罗的姑娘,她坐在她对面那桌,相隔七八米的距离,容貌清丽,那姑娘见她终于看过去了,赶紧对她点了点头。
缇宁愣了下,也对着她点头。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你认识她?”
缇宁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侧过头,对上裴行越的双眼,她解释道:“这是以前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姐姐。”
缇宁没撒谎,这的确是原主被当成瘦马培养后和她同住一院的姑娘,半年前她被一富商带走,本以为就此天南海北,再不复相见,没成想今日又遇上了。
裴行越看了她眼,不再多言。
这个时候又有人找裴行越讲话,缇宁低下头,默默祈祷时间快些过去,却听到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她身上。
说话的是刚才圆润的男子,应该也是这个庄子的主人:“裴兄眼光独到,不知身边这位姑娘可有过人之处?”
缇宁猛地抬起头,裴行越也正看过来,脸上的笑意不减:“阿宁可有过人之处?”
缇宁抖了下:“妾身愚钝,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
裴行越红唇一张一合,轻声说:“阿宁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初次见面时,你唱的小曲不就很是过人吗?”
宋力实听到这句话,登时笑了:“不知道在下可有裴兄一样的耳福。”
裴行越看向缇宁,茶色的眸子微微一闪:“阿宁可不要让我失望。”
缇宁蒙了,她绞尽脑汁回忆原主初次见面给裴行越弹得什么小曲,奈何等她坐到草坪中央的花凳上,怀里也被塞了把琵琶,也没想起来弹的是什么?
她穿成她,继承了她的记忆,可终究不是她,有些东西于她只能是雾里看花样的存在,缇宁偏头朝着裴行越看过去,裴行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缇宁觉得她可能要翻车,但不唱马上翻车,唱了还有一丁点机会,她试探地张了口,拨动琵琶。属于原主的记忆席卷而来,一首江南小调不自觉从口中吐露:“春光起,风花平……”
缇宁坐在草坪中央,她的裙子上半身是冰蓝色的,袖口衣摆都用稍微亮一点的丝线绣着各种图案,这图案有些难以辨认,很像经文符篆,缇宁还研究了半天,但是又绝对不是,因为图案虽然奇怪,有种和清冷的冰蓝色不相匹配的怪异,可总而言之还是漂亮的。
缇宁的眉眼又很漂亮,艳丽到极致,可是她下巴并不尖,而略带饱满圆润的弧度,她的唇小小一张,可是嘴唇不单薄,这样子的下巴弧度,让她多了一分纯稚,她坐在被火把染红的草坪中央,那是一种靡丽又清艳的美。
而她的裙子从束腰开始冰蓝色渐渐变淡,它的裙摆有好几层,薄而丝滑,垂感极好,随风摆动的时候,就像是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女。
可缇宁眼位处黑色桃花却冲淡了仙女的漂亮和瑰丽,一下子拉到幽深黑暗的彼岸河,从幽冥深远的地方长出来的一株艳色。
缇宁的声音也不娇媚,她是很清脆的,像春日树上的叫声最好听的鸟雀,清灵动人,可她唱的这首曲子确是慵懒缠绵的调子。
宋力实盯着缇宁的目光越发幽暗,缇宁感到那道复杂垂涎的目光,她抬起头,宋力实温和地冲她笑笑,缇宁看着他那张油腻的脸,生理反胃,赶紧冲着裴行越看过去。
裴行越端着一个碧绿色的玉杯,斜歪坐着,正笑着缇宁,见缇宁看过来了,他嘴唇微勾,将玉杯里的绿酒一饮而尽,端的是风流蕴藉。
缇宁差点唱错一个调。
最后一个调落下,缇宁起身敛衽行礼,宋力实笑眯眯道:“裴兄得此佳人,艳福不浅啊。”
裴行越以手支颐,笑容清淡:“宋兄这话,可就伤了你身边两位美人的心了。”
宋力实一左一右两位美人闻言,斟酒捶腿,宋力实摸了其中一个人的嘴一下,又看向缇宁,颇为遗憾:“比不过裴兄。”
缇宁在裴行越身边坐下,听着他们评头论足的话,心里默念我不在意,我务实我无所谓。
终于,他们的话题从她身上挪开。
缇宁心中微松,这时耳边裴行越又轻声叫她:“你刚刚唱的曲子不是初次见面时你给我唱的那首。”
缇宁抬起头,裴行越唇瓣上有淡淡的润色,是刚刚饮酒后沾染的。
她抽了抽鼻子,表情无辜:“妾身和四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妾身记得没有给爷唱曲子。”
她放在膝头的手慢慢收紧。
裴行越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缇宁赶紧将手掌摊平,莞尔一笑。
裴行越茶色的眸子在篝火下,就像是宝石一样,他伸手亲自斟了一杯酒:“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