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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中檀香袅袅而起,一个老妇人跪坐在佛像前,闭着眼眸,不停地拨弄手中的珠串,嘴里振振有词。
在这样端庄肃穆的氛围之中,萧邺觉得自己颇为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自己在佛堂前站立了多久,清明的眸子中终于见那人缓缓起身,萧邺连忙上前去搀扶住老妇人,嘴角带着笑意,道:“奶奶,我看你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看来在南禅寺吃斋念佛的这段日子对您来说,还是很舒心的。”
萧老太太瞪了孙子一眼,道:“不舒心,你这孩子心里都不惦记着奶奶,都回来多久了也不来见奶奶,奶奶心里伤心着呢。”
扶着萧老太太跨出门槛,萧邺一边和萧老太太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人家下台阶,颇为孝顺道:“前阵子忙于公务,现在得了空,孙儿这不是马上就来接你回府了嘛,你老就心里头偷乐着罢。”
萧老太太心中很是爱惜这个孙子,被他这么一哄顿时找不着天南地北,脸上俱是笑意。
原本她差点忘了要和萧邺说的话,这会看见抱着一个幼儿的年轻女子从跟前匆匆走过,又突然想起庄氏侄女的那封来信。
萧老太太按住孙子的手,示意停下脚步,这动作一做出来,萧邺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不再行走,停在了耸入云端的菩提树下。
此时春光正好,枝头上不止抽出了新柳,鲜嫩的花蕊更是争相吐出新芽,一片争奇斗艳的春光好景色。
萧邺扶着萧老太太坐在石凳上,他知道这是萧老太太有话对自己说,便一句也不开口,只等着萧老太太开门见山。
看了眼英俊挺拔的孙子,萧老太太慈祥一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之前绥远候的女儿因病去世,你们的婚约也就此作罢。过了这些年,你也该放下,趁这会成家立业,奶奶还等着闭上眼睛前,抱一抱孙子。”
萧邺明白萧老太太的心思,他并不直接回答,只是道:“奶奶长命百岁,这不吉利的话留在这便忘了,我们快回去吧,天色很快就要黑了。”
萧老太太按住了要起身的孙子,一双眼睛极为精明,道:“你不给奶奶一个保证的话,奶奶今日不走。”
萧邺顿时被老人家有点小孩子耍性子的行为逗笑了,他眉眼含笑,道:“奶奶要什么保证,孙儿能做到的,定给你办到了。”
萧老太太道:“奶奶要你在今年之内成亲,两年之内让奶奶抱上孙子。”
萧邺唇角一勾,满满都是春风得意和俊逸飞扬,“这有何难?您老且等着吧,孙媳妇会有的,曾孙子也会有的。”
见萧邺答应的如此之快,萧老太太反倒有些不自然了,她开口道:“我的孙媳妇不求出身在王侯将相的门第,但至少也该是清清白白,没有一点污点,你听见心里去了吗?”
听见老太太这么说,萧邺好一会没有回话,直到老太太用眼睛瞪他,这才缓缓开口;“孙儿明白。”
“我听说你这趟去扬州城查案,顺道带了一个姑娘回来,那个姑娘是个什么底细,你有了解清楚吗?”
“奶奶,我心里有数,您就好好等着孙媳妇进门,和抱曾孙罢。”
这满是打马虎眼的架势让萧老太太忍不住多看了萧邺几眼,她又道:“孙媳妇得要让我过眼,知道吗?”
萧邺态度不错,但也不正面回答,只是连声打哈哈将老太太送上马车,而后翻身坐在俊逸的宝马上,骑着马走在前面。
掀起马车的帘子,萧老太太一脸凝重地瞧了几眼在外头的孙子,心道,你不告诉我那姑娘的底细,我就自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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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扶玉又被纠缠了许久。
一番云雨后,萧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的鼻息靠在扶玉柔顺滑腻的青丝上,只觉得一阵馨香滋味扑面而来。
他靠近闻了闻扶玉的发丝,又一点点往下,温热的呼吸喷在扶玉未着寸|缕的肌肤上,扶玉的身子猛地绷|紧,但也乖乖仍由他亲吻,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愿意的举动来。
这时,萧邺从扶玉的肩颈处抬首,声音暗哑,“你用的是什么香,很好闻,难得让我心平气和。”
“香?”
扶玉闻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又想起刚刚沐浴过之事,她坦言道:“世子,我并未用香,只是今晚刚刚用玫瑰露水沐浴过,许是花儿的馨香留在了身上。”
“是吗?那为何我以前用玫瑰沐浴就没有这么好闻的味道。”
萧邺微微一笑,语气中满满都是不相信。
这样的问题,扶玉也无法回答,她只好闭上嘴,什么都不说最好,若是说错了话,惹了这人恼,那就更不好了。
但萧邺在床榻之时的脾气从来都很好,亲了两口樱桃小嘴,他盯着扶玉亮晶晶的眸子,道:“下次你沐浴的时候叫上我,我要好好弄明白你身上这好闻的味道是怎么来的。”
扶玉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提前告知他。
见扶玉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萧邺满意地笑了笑,又突然想到白日萧老太太催婚一事,手掌不知觉地在扶玉的小肚子上摩|挲了一会。
拥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原本已经鸣金收兵的男人突然又起了兴致,他也不忍着,直接把行动搬到面上来。
原本以为今夜已了,但突然被温热如磐石的物事抵着,扶玉一愣,身体突然更僵了几分。
想到自己这阵子温顺乖觉,只要自己受不住了,和这人好言好语,他不管多不乐意都会停下。
于是,便照着老样子抚摸了一下男人的面容,捧着萧邺的脸,扶玉温声细语道:“世子,我有些疼,今夜便睡下吧,我喊人送水进来可好?”
言罢,扶玉就要出声喊桃红,却被萧邺以吻封唇,萧邺含糊道:“再来一次。”
扶玉心知这人的脾性,若是跟他硬来,自己只会遭更多的罪,于是乖乖任由他逗弄纠缠,只是这人总是出尔反尔,说好只来一次,最后却不仅仅一次。
彼时烟暖雨收,扶玉困倦至极,加之疲累至极,好不容易停歇下来,她只想好好睡下,却被身侧的男人咬耳朵,她不乐意地推了两下,却被抱得更紧了。
尽了兴,萧邺浑身舒坦,想起子嗣之事,他捏了捏扶玉的小耳朵,问道:“你可有每日都喝下桃红熬的药?”
扶玉一脸困倦,她闭着眼眸直点头,连声道:“喝了喝了,一滴都没落下。”
这样的回答让萧邺满意至极,他摸了摸扶玉的发丝,道:“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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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萧邺上朝之时,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绥远候萧川。
绥远候久经沙场,饱经风沙,但精神矍铄,看上去便是一个身子骨极好的人。
男人的右眉尾有着一道细细小小的疤痕,若是不仔细瞧,根本就看不见,没有人知道一向英明神勇的绥远候是怎么破了相,只听说和一个女子隐隐有些关系。
一见到绥远候,萧邺便兴致高扬,忍耐着心里的激动,终于等到下朝,他正要抬脚朝绥远候而去,就见绥远从远处朝他而来。
于是,萧邺站在了原地,张开双手,和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紧紧一抱,很快便又松开,道:“义父,两年不见了,身子可还一向都好?”
绥远候打量着这个在自己手下长大的男人,两年不见,萧邺成长了许多,不仅是身量,便是面容都有些变化,他忍不住感叹道:“我都好,看样子,你也很好。”
萧邺收着笑,道:“义父难得来京城,不若去平阳侯府小住,这样的话,我们也可多切磋切磋骑射之类。”
这会,两人已走出了宫门,绥远候看了一眼驾着马车而来的男人,道:“我事先让祁儿来京城收拾过以前的屋子,很久没回来,便想回去看一看,就不劳烦你再麻烦一顿了。”
萧邺笑了笑,道:“怎么会是麻烦,我乐意所至,求之不得。不过义父若是已经安排好了的话,我也就不再多言,义父不若今日来府上小酌几杯,我们叙叙旧。”
绥远候正要答应。
这时,一个问辞阁的侍卫匆匆而来,侍卫一见到萧邺,忙不迭从骏马上下来,可能是因为惶急的缘故,说话也带着喘气,“世子爷,姑娘被老太太带走了。”
萧邺的满脸笑容顿时烟消云散。
第33章“以后能否不去主卧睡?……
紧攥着拐杖,萧老太太一脸端庄严肃地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她的目光投向宽阔狭长的廊道,一瞬不瞬地盯着远远走来的一堆人。
虽然隔着些距离,但萧老太太看得清楚,在款款走来的人群中,有个姑娘的相貌十分优秀突出,且走起路来身姿袅袅,风情万种,想必就是孙儿带回来的青楼女子了。
秦嬷嬷带着扶玉进门,看见坐在堂上的萧老夫人,她殷勤走过去,对萧老夫人耳语道:“老夫人,底下那位就是扶玉姑娘了。”
萧老太太不说话,只是沉沉点头,而后她拧着眉,细细打量起亭亭玉立又风姿绰约的人儿来。
匆匆一瞧,美人面皮白皙,但脸上妆容感不重,看上去便是不施粉黛的初始模样儿,一双眼睛含羞带怯,眼眸中秋水含波,看得人不禁被这柔柔又妩媚的怯样吸住了目光。
萧老夫人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此女真是长得天生一副勾人的皮相。
初春时节的温度对扶玉来说仍旧凉飕飕的,她今日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藕粉色齐胸襦裙,方才被秦嬷嬷突然“请走”,她也没有时间披上一件外衣,又被萧老太太冷不丁瞪得心里发毛,扶玉身子更是凉飕飕了。
扶玉低低垂着眼眸不说话,她已在平阳侯府住了半个月多,心里头早就做好会被这府宅女主人找上门的准备,但真正面对着看上去威严不已的女主人时,她仍旧有些不安。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与这样的府宅格格不入,若是按照话本子的剧情走,她会华丽丽的成为一个完美的倒霉蛋炮灰,最后会被这府宅的女主人一把灭了性命,扔去乱葬岗任由野狼啃噬,成为凄惨的孤魂野鬼。
萧老太太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扶玉的身上,看着这张祸水一般妩媚天成的面容,她缓缓开口,“你就是世子从扬州城带回来的青楼女子,扶玉?”
扶玉心底一窒。
虽然知道自己的底细都会被摸得一清二楚,但真正被人说出口之时,她仍旧颤了一下心神,腰背挺得笔直,艰难开口,“是小女。”
扶玉说话时娇娇柔柔的,这声音听上去软绵绵,又让人感觉说话者纯良无害,直叫人怜惜不已。
萧老太太将扶玉的神情收在眼底,这姑娘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怎么就能搭上自己的宝贝孙儿?
但很快她又否认了原先的猜测,只道这小狐狸精学得一手骗人的好手段,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迷人眼。
萧老太太朝扶玉露出一个笑容,但扶玉却感受不到多少亲切,她依旧一身防备地站立在堂下,却听得老太太道:“你上前来,让我好好瞧瞧你的模样。”
扶玉愣了一下,而后听话得乖乖走上前去,和萧老太太只隔了四五步的距离。
“再走上前些,老太太我老眼昏花,看不清你的好模样。”
扶玉这才挪动了脚步,只是这一挪,萧老太太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了。
只见萧老太太伸出手指往娇嫩欲滴的娇靥而去,苍老的拇指从眼角慢慢划到嘴角,在这样冰冷无情的抚摸之下,扶玉的脸蛋僵得没有一点表情。
萧老夫人淡淡道:“确实个难得的美人。”
而后,萧老夫人的拇指不再移动,就那么放在扶玉的朱唇旁,她清楚地看见了扶玉嘴角侧边一点微不可查的红肿鲜艳。
被萧老夫人当作画作一样一处处观赏,扶玉也不好扭捏,或者是摆姿态,她忍着心中的异样,拘谨地仍由萧老太太伸手抚摸面容,打量自己的模样。
这时,萧老太太移开手指,招了招手,朝站在厅堂中的秦嬷嬷道:“你们都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这句话过后,扶玉只听见一声“是”,然后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又猛然散去。
一声“啪嗒”声后,身后的门扇紧紧闭上,扶玉稍稍犹豫了片刻,抬眸面对萧老太太。
萧老太太紧紧攥着用金丝楠木制成的拐杖,她的嘴角勾起笑来,但目色阴霾,让扶玉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面对她。
扫了眼粉嫩的唇瓣,萧老太太道:“这里现在都没有其他人,你跟我说一说,是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勾|引了我孙子。”
扶玉的脸色顿时煞白,萧老太太笑了笑,语气平平:“做都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不是外人,不会把你的小秘诀说出去,坏了你的攀高路。”
扶玉一下子就明白,这老太太是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转念一想,扶玉一点也不恼,目中流露出笑意,她压低声音,如实道:“老夫人,我前阵子生病失去了一段记忆,现在记不得是怎么和世子认识上的,所以暂时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我若是记起来,一定相告。”
萧老夫人见她不愿相告,语气不免更沉了些,“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两只眼睛亮堂堂的,你若是和我打马虎眼,这事我是不会轻轻揭过的。”
“小女所言千真万确,失忆一事,世子更是知情人,老夫人千万信我。”
见扶玉一副诚心的模样,萧老夫人不再多说,只表示暂且信下她,若是在跟前耍心眼,那这平阳侯府是断断容不下人的。
萧老夫人缓和了些语气,只是说出的话让扶玉腾地红了脸。
萧老夫人突然道:“你身上有信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