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林若镜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意:
“但是只过了一天,这些报纸上面刊登的东西就是无病呻吟,风花雪月!你父亲的死就像是往这死水潭里面丢了一块石头,或有微澜,旋即就被掩盖了下去,甚至反而激下来了下面的浑浊来!”
说到这里,林若镜颧上露出了一丝不正常的艳红,想必是心情激烈,整个人再次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林圣真急忙上去扶住。
隔了好一会儿林若镜才恢复过来,虽然是病残之躯,双眼当中却有一种光芒在闪耀!
“所以,我一直都认为,你父亲其实是死得不值的啊!他当时绝食殉国的时候,自以为是杀身取义,求仁得仁,实际上呢?也就只是赚了几点眼泪,几声叹息而已!家国依然破碎,却还要留下孤儿寡妇在这世上挣扎!”
林圣真听闻大伯点评亡父,心中也是情怀激荡,忍不住抗声道:
“然而我父亲当年已经是被日人羁押,情势已经是如此,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来进行了最强烈的抗争而已,总不能投靠日人苟且偷生啊!”
林若镜嗤之以鼻的道:
“勾践当年卧薪尝胆,给夫差喂马做仆的时候,也是苟且偷生?文王忍痛食子的时候,也是苟且偷生?韩信受胯下之辱的时候,也是苟且偷生?为了小节而罔顾大义,这才是懦弱之举!你父亲就是把自己的虚名看得太重了,以至于本末倒置啊!”
“我去年见到了一份资料:东三省沦陷,日人气焰嚣张,横行劫掠,屠杀的民众累计有上万人之多,那个冬天因日人入侵冻饿而死的民众多达十余万!倘若他当时能与日人虚与委蛇,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来救这些人该多好?因为手中的权力并没有家国大义之分,身在地狱,却更好修行,损失掉的是虚名,但是拯救下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命啊!”
说到这里,林若镜语重心长:
“他能救一人,就是一人的造化!能救十人,就是十人的大功德!而且当今乱世,他若能沉下心来与日人周旋,救千人万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哪怕是一个人都救不了被日人发现了,最后也不过是回到原点,无非就是一死而已,但总也尽心过努力过了,总比直接烂在了床上,得了几张报纸的无病呻吟要好啊!”
说到这里,林若镜一声长叹,眼中已经是老泪纵横,语声都哽咽了。
听到了伯父的话,林圣真只觉得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在腹中想说,可是话到嘴边,终究变成了一声叹息而已,心中却已经是紊乱无比。
因为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家国之念实在是淡薄得很。哪怕是长大了以后,对父亲当年的作为深心当中未免也没有一丝怨意。
林圣真扪心自问,大伯的说法虽然略显偏激,却也绝对不能说错,只是走那条路更难,受到的痛苦,指责,猜疑会更多。而他现在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倘有在天之灵,是不是对自己当年的抉择后悔过呢?
这一夜,林圣真心事重重,长夜难眠,辗转反侧。
外加这家客栈当中虽然整洁,但隔音效果奇差,隔壁的客人在房里面喝酒吃肉行酒令不停的折腾,搞得林圣真心浮气躁,索性穿戴妥当了在客栈后面的小院里面散步赏月。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伯父白天所说的话忽然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他眺望明月,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明悟。
伯父的话看似在说自己的父亲,其实,是在告诫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