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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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纳维家周围的警员在一个月后陆续撤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关于恐楼以及变态杀人狂的消息不可避免地在小镇上传播开来,涉及到其中四个死者的学校更是新闻的重要探讨地。

陈丽给纳维休了学,让他暂时呆在家里。最开始有不少同学上门慰问,但在陈丽发现他们关心完纳维的身体后不约而同都会让他讲讲那天发生的事情,就禁止所有人上门拜访了。

这一个月,警局的调查一直在进行。

游戏开始前入口的监控没有问题,却没有拍到凶手的身影,说明他不是从入口进入。

而如果是从出口进入,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是恐楼的内部人员,其二他是参与过这场游戏的玩家。

《食人》副本刚升级不久,逃生出口的位置有了变化。据前台记录,升级版副本开启次数不过三十五场,接待玩家不超过四百人。参与游戏的玩家在签协议时会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有警员负责一一联系他们。

这项工作进展出乎意料地快,电话很容易打通,玩家大多是年轻人,核实了警察的身份后都很配合调查。警局几天内拿到了三百多份身份档案,所有玩家的身高体型都与监控影像中的不符。

恐楼下层普通员工的身份也已经全部经过核实,再往中上层调查,加上恐楼的合作商,就不止是他们一个小镇的警力能够完成的了。

勃格警长申请了案件上调,有高级的专案组接手了这件事。而纳维这里始终风平浪静,警长开始认为他不过是凶手的一时兴起,便不再关注了。

警员们撤离后,这次事件的余波逐渐远离了纳维。

最初,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转动的电锯,黑色的沾满血迹的雨衣,狞笑的老头面具。每一个夜幕降临的夜晚,他闭上眼睛,就会重新回到那个血色的逃生地狱。

在这个梦中地狱里,他没有同伴,一直是一个人,屠夫的模样也前所未有的清晰。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屠夫的笑声,是对方在副本里对他说“跑”的声线,难听嘶哑,像乌鸦在叫。

还有些意外的是,尽管所有梦的元素搭配都很混乱,但有两样东西却是固定的,一个是满地的鲜血,一个是屠夫苍白的双手。

纳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屠夫那双手的印象那么深刻,仿佛他曾经见过一样。这双手极其宽大,手指修长,食指指骨有异常的凸起,像是握惯了杀人凶器。青色的血管隆起在苍白的皮肤上,迸发的力道能把人折成两半。

梦里,它就把纳维折断过。也掐过他的脖颈,捏碎过他的头颅,拿着电锯将他分尸……他死在这双手里无数次,每夜,他发着抖从梦中惊醒,冷汗与泪水一起流下。

后来他的情况被父母发觉,纳维的父亲罗伦就和他一起睡觉。父子俩肩并肩躺在床上,每次纳维开始挣扎,父亲就会抱住他,轻轻地拍他的脊背。在纳维恍惚睁眼后,告诉他:儿子,那些都过去了。

陈丽和丈夫不敢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各自请了假在家里陪他。直到纳维的精神状态逐渐转好,夜里不会再做噩梦需要罗伦陪伴,才回去上班。

日子似乎就这样平静下来。

这天,暂时不需要上学的纳维在书房看书。罗伦是小学教师,一整面书柜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半用来放罗伦的教研书籍,一半用来放纳维的科幻小说。

他靠在躺椅上——躺椅放在窗下,夏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腿上,形成恰到好处的亮度,让人能够舒适的阅读——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不轻不重,是人正常行走的声音。就在书房外的过道上。

父母出门前已经锁了门,在陈丽的禁令下,没有人会来拜访他。现在是下午两点钟,是陈丽经营的甜品店比较忙碌的时候,小学也已经开始上课。

纳维的心跳有一瞬间的静止,接着疯狂跳动起来。恐惧似乎已经刻入骨头,让他在自己家的书房、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在不详的预感中浑身战栗。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纳维放下书,轻手轻脚地下了躺椅。他抄起墙角放着的棒球棍,赤着脚走到了书房门后。

脚步声停了。

纳维深吸一口气,扬起了棒球棍。

“叩叩——”书房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传来歌剧般优雅低沉的男音:“小公主?”

纳维浑身的力道骤然一泄,抬脚用力地踹了下门,把自己的脚大拇指撞得通红。

他猛地拉开房门,瞪着眼前满脸无辜的男人。

来者有一头极灿烂的金发,几乎比落在书房躺椅上的阳光更耀眼的多。身材高大,脸颊白净,一对墨绿色的眼睛嵌在他深邃的眼窝里,好似两块祖母绿宝石。颧骨到下颚的曲线很有男人味,脖颈光滑而修长,上面带了两条装饰性项链。

他悠闲地站在那里,就差不多撑满了整个门框,像是一副定格的油画。

纳维质问:“你又翻墙进来了?你为什么不能敲门呢?”

安古兰:“显然,我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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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维:“我说的是大门!”

安古兰耸了耸肩膀:“我按了门铃,你可能没有听见。”

他一副坦然的样子,纳维收了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小说太入迷。

也许是因为心底还残余着惊吓,安古兰的身材在此刻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纳维沉默下来,低头握紧了自己的棒球棍。

男人发现了他异常的安静,在看了眼他的棒球棍后,迈步进入书房。他微微躬身,双手扶住纳维的肩膀,低头去看他的眼睛。

“怎么了?”安古兰温声说:“如果你真的很生气的话,我可以从大门再进来一次。”

这个混账东西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纳维抬手揉了揉眼睛。他的左侧眼尾被他揉的有些红,哑着声音说:“算了。”

纳维和安古兰的关系有些奇怪,安古兰比他大上八岁,完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们既不像纳维和同龄朋友之间的那种友情,但与年长者对小友的包容也有很大差距。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一个普通的傍晚,纳维从学校步行回家,路过离家不远的路口时身边飞驰而过一辆看不清牌子的黑色汽车。那辆汽车的速度快到像在逃命,四个轮胎几乎不都沾地。

当纳维再走几步,就看到了路边的草地上,靠小松树的树干坐着一个男人。

他衣衫不整,上衣有蹂躏和撕破的痕迹。一条腿屈着,另一条以正常人类都不可能办到的姿态扭曲,一看就是被撞瘸了。尽管如此,他坐姿却很端庄,脸上也没有忍受疼痛的难看姿态,一副屈尊坐在这里的老贵族派头。

年轻的纳维并没有看透男人优雅表象下傲慢,下意识判断刚刚那辆跑得飞快的车是肇事逃逸,在心里谴责了这种行为后,他走上前,俯身对男人伸出一只手。

在这个普通的傍晚,蘑菇形状的松树冠上飞鸟在叽叽喳喳鸣叫,仿佛是干柴燃烧的噼啪声。火焰无尽头地从天的那一头烧到这一头,云层发着橘红的光,浓稠的,近乎于血色。

夕阳被天幕掩埋,残光投射出去成就了火烧云。地上的事物被沉坠下来的光线铺色,一抹细微的有别于其他色彩的暖阳落在了纳维脸上,金棕色的眼睛流光闪烁。

“不好意思。”他开口,友好地问:“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获得帮助的这个男人就是安古兰。

纳维将他送到了最近的诊所,得知安古兰原意是来旅游,却遭到坏人行骗。揭穿了对方反而遭到一顿毒打,骗子们抢走他身上所有的钱,开车撞翻他后扬长而去。

实在是倒霉的经历,纳维顿时同情心泛滥,掏出这个月所有的零花钱为他垫付了医药费。不仅如此,因为安古兰腿上打上了石膏不能动弹,又人生地不熟,纳维还会每天在放学后来看望他。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一个星期,在纳维又一次来看望安古兰时,发现他已经不见了。病床空空荡荡,离开的人未留下只言片语。

但纳维并没有意外的感受,只是有点轻微的失落。因为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已经了解到安古兰优雅面具下的真实性格——对方家境优渥、学识广博,从举止细节里能窥见一斑,但个人作风比起大少爷更像是黑市流氓。他会开荤素不忌的玩笑,取笑十八岁的纳维比自己矮将近二十公分,在纳维生气后叫他“小公主”。

他看起来浪荡且自由,像一阵风,在纳维偶尔对他忍无可忍的同时满足年轻男孩对于浪漫和冒险的幻想。

有一天我捡到了一位受伤的男人,他是个不着调的贵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然后有一天他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就是这样。

在那之后纳维又出乎意料地见到了对方一次,那时候他正在院子里伺候陈丽精心培养的兰花,安古兰忽然从围墙外翻了进来。

他没有落地,就坐在围墙上,晃动着已经愈合的两条长腿,吓了纳维一跳。

纳维举着浇水壶:“我以为你已经启程回家了。”

安古兰说:“我没有钱。”

见到纳维放下水壶开始摸兜,他又大笑着解释:“开玩笑的,我现在已经有钱了,只是还没打算回去。”

有钱人总有有钱人的办法。纳维没有问他怎么拿到钱的,只是问:“为什么不回去呢?”

“事实上,我和我的兄长发生了一点矛盾。”安古兰说:“我现在心情并不太好。为了不让我们的矛盾扩大,我得找点乐子,让自己高兴了再启程。”

纳维对他嘴里的乐子有点兴趣:“什么乐子?”

安古兰看出了他的跃跃欲试,却难得正经地说:“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碰到我在找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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