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却陡然凉了大半。
钟意并不是货真价实的十四五岁小姑娘,多经历过一世人事的她自然看得出来:燕平王世子春风和煦的俊脸下化不开的敷衍疲惫。
除了方才初见时的惊艳外,对方看上去……对自己并没有太多男女之意。
不仅如此,明明裴泺才是突然开口吓到人的那个,但这一路爬上来,从对方与她说话时那刻意保持的距离里,钟意察觉到了其隐约的懊悔。
——他似乎后悔了方才的孟浪之举,或者更直白地说,后悔了因自己的一时兴起,招惹来了两个多余的麻烦,现在甩也甩不下去了。
钟意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并非第一回碰上对自己无动于衷的人,但若这个人是自己一心想要攀附的对象……事情就有些不太妙了。
钟意瞧得不错,裴泺心里确实是后悔,今日他们本就是微服出游,又有宣宗皇帝在场,不适宜有外人掺和,他甚至为此提前清了小北山所有的香客,不成想,还是与人撞着了。
裴泺不欲过多猜测来人的深意,但总也不会是真有那么“巧”了。
其实倘若换个时间、地点,裴泺未必会因这对表兄妹的到来有什么不满,相反,骆琲满腹经纶,裴泺对他的才华颇有几分欣赏,否则也不会一开始听到骆琲的声音就想着上前招呼了。
至于那位钟姑娘……裴泺默然片刻,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很美的。
就是那种所有男人都会喜欢的,梦中神女的美。
裴泺不敢说自己一见之下就有多迷恋了,但方才惊鸿一瞥时……确实是无法拒绝的。
但怎么就偏偏是今天。
裴泺揉了揉额角,是真觉得有些麻烦了。
第9章 绣香囊
佳蕙郡主自幼爱慕宣宗皇帝,眼看也到了及笄的年纪,一心想嫁到宫里去,作为兄长,裴泺却不太不赞同:佳蕙性情骄纵,在家中被宠得没了规矩,真要是入了宫,有的是她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时候。
但也确实是被养得太骄纵了,纵然家中长辈都反对,纵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宣宗皇帝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意,她却仍死心不改,非要寻个时机面对面把话说开才算完。
不过这样也好,左右从小到大,宣宗皇帝其人,都是不知“委婉”二字为何物的。
裴泺阻拦不得,也就只有陪她胡闹一回,反正等着闹够了、被人拒绝狠了,自然也就消停了。
佳蕙为何对那钟姑娘一见面便有如此大的敌意,裴泺不知,但后来越说越火大,其中很有一部分,是因自己的缘故。
因为裴泺出门前给佳蕙泼的那些冷水。
但那位钟姑娘太无辜了,佳蕙的言语也确实太过火,方才的有些话,简直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能说出来的,裴泺自觉歉疚,未免尴尬便屡屡圆场,但这一路走着走着……裴泺就后悔了。
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心知佳蕙今日必要丢脸,丢给自己人看也就罢了,他和傅长沥都不是多话的人,康敏公主更是佳蕙自己请来的,但要是让丢脸的对象里再加上这对表兄妹……怕是佳蕙到时一口气梗在那里下不来,一个不好,会记恨上这两人。
那可真是自己做的孽了。
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兴起、遗患无穷的的世子殿下如何能不后悔呢?
好在大家都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到了小北山顶,拜过公主庙,各人便散开回了各自的厢房,一直到午膳的素斋摆出来,承恩侯府的人都没再出来。
裴泺没有敢提这一茬,出乎意料的是,一路来一直将他们当摆设的宣宗皇帝反主动问了句,听庙里的小尼说是恐惊扰贵客,已各自在厢房用过了,便没再继续。
煎熬了一上午,连个庙都没拜出个滋味来,一用完膳裴泺就开始催佳蕙准备下山,佳蕙郡主推脱晌午没歇好头疼,想再睡半个时辰,裴泺看日头还早,也只好皱眉应了。
佳蕙郡主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躺在厢房里一会儿要茶水一会儿要点心,半个时辰后还想来半个时辰,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说走,来回折腾近一个时辰后,看天色渐阴,庙里的小尼都来问了两趟,而佳蕙郡主还没有动身下山的意思,裴泺终于恼了。
裴泺板起脸,毫不留情地训斥她道:“佳蕙,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出门前你是怎么与母妃说的,来拜公主庙里最后一次了?”
“如今庙也拜过了,府里再不会纵容你胡闹了,再不收拾东西下山,你今晚就一个人在山上住吧!”
“你吼什么呀,”佳蕙郡主看兄长是铁了心要撵她了,终于收起了撒泼念痴那套,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知道来拜公主庙是最后一次和太子哥哥一起出门了呀,可我这不是还没找着机会和太子哥哥好好说句话嘛。再说了,这庙我也没拜完呢啊。”
“那如今已是陛下了!”裴泺沉着脸修正佳蕙郡主的口误。
“那又如何,”佳蕙郡主昂起头,愤愤地瞪着兄长,小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知道他如今是陛下了,可……可不论到什么时候,他总是我心中的太子哥哥。”
话到最后,佳蕙郡主的脸上浮起了几□□为少女的赧然,红着脸扭过头,垂着眼不去看裴泺,嘴巴却是撅着的,哼哼唧唧道:“反正哥哥你这个粗人是不懂的。”
裴泺看着妹妹那五迷三道的模样,深深拧起了眉头。
“再说了,哥,我这也是帮你啊!”佳蕙郡主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想起自己无意间发现的那个“小秘密”,笑着站了起来,觉得自己今日绝对能绝处逢生,赢得兄长的倒戈支持了。
“诺,你自己看吧,”佳蕙郡主把先前藏在身上的绣花香囊拿出来,递到裴泺眼前,自得道,“你不好奇傅家为何突然起了毁婚之意么?说心里话,傅敛洢我是不喜欢的,但奈何哥哥你喜欢的很,那这个嫂子,我也不是不能认……”
说着说着,像是说到了实在嫌弃得受不了的东西,佳蕙郡主皱着脸强调道:“但真是很勉强了!……不过,现在的话,我们倒是能合作同盟了。”
裴泺的眼神落在佳蕙郡主手里的绣花香囊上,定定的,像是被黏住了一般。
好半晌,他都没有伸手去接,只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可惜佳蕙郡主忙着抒发自己的“同盟大计”,没去留意这些。
裴泺缓缓吸了口气,从侃侃而谈的佳蕙郡主手中接了香囊来,只用了两根手指拎着,随意看了下其上的图案,还好,只是普通的花草……裴泺抿了抿唇角,自嘲地想:是不是还该感激她至少还知道给自己留两分脸面,没有直接绣鸳鸯戏水、比翼齐飞。
裴泺面无表情道:“你是怎么想的?”
佳蕙郡主这才意识到裴泺的脸黑得有些不同寻常,被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哥,傅敛洢喜欢太子哥哥,你……你该是早就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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