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善对崔云淑的建议颇为心动。
这时节桃花、李花、杏花刚谢, 山中的萱草、荇草、野兰刚开,蜜蜂们的存货应该正是充足的时候, 此时不去打劫更待何时啊!
俞馨娘不同意她们进山割蜜, 唯恐俞善被蜜蜂蜇了去,吓唬她道:
“可不敢去招惹蜂子,以前柳庄有个小娃娃馋蜜去捅马蜂窝, 蜜没捞着, 被叮得像猪头一样,全身都红肿发疹子, 还喘不过来气, 昏迷了没多久人就没了。那蜂子毒着呢, 善姐儿, 咱就用白糖吧, 咱不去割蜜啊。”那语气十成十的像在哄小孩。
俞善听着这症状, 觉得像是这孩子运气不好,因为对蜂毒过敏,引发的过敏反应。
这倒是提醒她了, 真要去割蜜的话得先做好防护, 还得请古大夫给配些解蜂毒的药带上备用才行。
说干就干, 俞善兴冲冲的回去翻出糊窗户用的薄纱, 围在斗笠上做成帷帽。不过为了防蜜蜂, 那轻纱没有像普通帷帽那般自然垂下, 而是垂到肩膀处再收拢。
不然, 到时蜜蜂从下面开口处飞进来,可不就是关门打狗,啊不对, 呸呸呸, 是瓮中捉……呃,也不对,算了还是不想了。
俞善一口气把剩下的纱都用了,还特意去村里齐篾匠那里多订了两大两小四个斗笠,拢共做出五个。
做好了,她拿着一个大号的斗笠开开心心的去找奚晟:“我们要去山上割蜜,你可要一起去?”
奚晟见她手里拿着的斗笠要大上一圈,显然是给自己准备的,原本想叮嘱她小心,山中野蜂毒性大,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去,刚好我也要进山一趟。”
俞善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巧啊,那这个帷帽给你戴,防蜂的,我还请巧娘给裁了几双麻布做的厚手套,全都包起来就不怕蜜蜂叮咬了。我想得周到吧?”
巧娘就是刘巧鸽,原本俞善叫她刘嫂子,现在人也失婚了,再叫刘嫂子总觉得别扭,干脆上上下下都改口叫她巧娘。织坊里的织工们这些天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见面还要尊称一声巧娘子。
奚晟看她兴致高涨,也忍不住笑着夸赞道:“自然是周到的,比上次的采茶娘装扮还要周到。”
“哼。”俞善听着就不像好话,下巴微抬着瞪他一眼,轻哼一声。
奚晟难得见她娇嗔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轻理了下俞善鬓边的碎发。
善姐儿似乎不怎么擅长梳头,发式怎么简单怎么来。她总是松松的将头发一分为二,简单编成麻花以后盘个双螺髻;要么就一个发髻总揽,随意的拧成一个随云髻,再披散着些肩发,以符合她未婚少女的身价。
明明已经身家丰厚,奚晟还没见过俞善给自己添置什么首饰,她最常用的就是几根发带,用来将发髻扎起来固定住,十分实用。只是她头发浓密顺滑,总有些不听话的碎发跑出来拂在腮边。
奚晟的眼神过于专注,他的手在俞善的发间停的有点儿久,俞善原本微凉的脸颊,几乎能碰触到他温热的手掌。
俞善心说这人的手心怎么那么烫,把她的面孔都烘热了。
“嗯哼!”煞风景的人来了,古大夫手里捧着本医书,走过来一脸戏谑的看着两人。
嗯,这个时候就要比谁脸皮厚了。
奚晟尴尬地红着脸放下手,俞善则若无其事的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问道:“古大夫来得刚好,还要麻烦您帮忙配几副克制蜂毒的药,我们打算上山割蜜呢。”
“克制蜂毒?”古大夫闻言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书卷:“解毒的丸药我倒是有现成的,不过你是听说了柳庄那个小娃娃的事情吧?那个倒不是中毒,而是风邪入体。”
俞善觉得古人论症还挺有意思的,他们认为风是百病之长,风善行而数变,在风侵袭人体的时候可能夹杂着寒邪、热邪、湿邪,所以什么风邪、伤风、风寒、风热、风湿都是因风而起的病痛。
那厢古大夫已经开始斟酌起方子来了:“……嗯,防风、银柴胡、乌梅,再加些五味子,还有甘草……行了,我给你们制成丸药,带着也方便。明日来取吧。”
说着,他挥挥手示意俞善可以走了,不要打扰他制药。
俞善和奚晟互望一眼,奚晟笑着接过俞善手里的斗笠:“走吧,我送你回去。”
第二天一早,崔云淑在村西口等着俞善,远远的看见走过来两个人。
俞信今天不休沐,除了俞善,另外一个来的竟然是俞小五,崔云淑忍不住心生欣喜,又有些莫名的心虚——即便从未互相表明过心意,崔云淑也能确认俞小五对她的心意。
可如今,她是小镜庄的长工,而俞小五是村长家的儿子,他们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恐怕也是有缘无份。想到这里,崔云淑的心中又忍不住泛出苦意。
俞善一边大步走向前,一边不停催促身后的俞小五走快些:“好歹也是个大小伙子,脚步这么虚浮,要多锻炼啊年轻人。”
“你说得轻巧,自己背上试试,善姐儿你做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俞小五把背上的木箱往上颠了颠,他抹一把头上的汗,要是能跳得动他早就气得跳脚了:
“怪不得这么难得叫我一起上山割蜜,原来是想找我当苦力!不行,我不去了,已经走不动了。”
这时,俞善看到不停张望的崔云淑,故意大声招呼道:“云淑,久等了吧。”
说着,她回头笑着对已经傻眼的俞小五说:“不去就不去吧,既然走不动,你可以回去了。”
“去去去,谁说走不动了,我健步如飞你看不到吗?”俞小五瞬间满血复活,背着木箱蹭蹭蹭走得飞快。
奚晟已经在进山的路口等着他们了,一见面知道了那木箱是俞善要带的东西,他就主动接过来背在身后,解放了俞小五。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阳光和煦,只是山路还有些泥泞,不太好走。崔云淑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前面带路,领大家去找蜂巢,俞小五紧跟着她,时不时扶上一把,生怕崔云淑滑倒。
那时,崔云淑的继母故意饿着姐妹俩不给饭吃,她饿急了进山找吃的,无意中发现了两个大蜂巢,当时没敢招惹那些蜂子,只是把位置记在心里,昨天俞善一提蜂蜜,她就立马想起来了。
按说蜜蜂筑巢离水源处不会太远,果然在经过一条潺潺的小溪之后,就不时能看见蜜蜂在花丛中飞舞着采蜜。
崔云淑辨认了一下方向,跟着总朝一个方向飞的蜜蜂,悄悄地靠近一处茂密的树丛,果然听到树木深处隐蔽的位置传来“嗡嗡嗡”的声响。
俞善示意她把帷帽拉好,手套戴上,崔云淑无声的照做,又捡起一根长棍,和俞小五两人一左一右,轻轻拨开草丛,赫然露出一个巨大的扁圆形状的蜂巢挂在交错的树枝间,上面涌动着一层蜜蜂在忙碌地进进出出。
俞小五看得一阵头皮发麻,扭头小声问俞善:“怎么办?”
奚晟直接拿出匕首,从旁边削下几根树枝扎成一束,用火折子点燃了,慢慢把冒着滚滚浓烟的树枝架在蜂巢正下方。
被浓烟这么一熏,没过多久就开始有蜜蜂往外逃窜,蜂巢上的蜜蜂也迅速减少着。
俞善见蜜蜂跑得差不多了,取出自己的匕首,轻轻割下一半蜂巢,又掏出一把小鬃刷将不愿意离去的蜜蜂轻轻扫走,清理干净以后,再从自己的背蒌里取出准备好的荷叶,把还淌着蜜的一半蜂巢包好装进背篓里。
见她弄好了,奚晟才把冒着浓烟的树枝撤下来,顺手挖了个坑将还带着火星的树枝给埋了进去。
浓烟一散,立马就有蜜蜂飞回巢穴,不知疲倦的工蜂又开始进进出出工作起来。
终于离蜂巢远一些了,俞小五不解的问:“善姐儿,费这么大劲,你怎么还留了一半不收呢?”
俞善还没说话,崔云淑先瞥他一眼:“好歹要给蜂子留点儿口粮吧?都拿走,蜂子不就都饿死了?”
俞小五被她抢白嘿嘿笑着也不生气,挠挠头问道:“那这蜂巢都弄破了,蜜蜂还能活吗?”
“能。”俞善解释道:“工蜂会分泌蜂蜡,重新修补蜂巢。不过这蜂巢可真够大的,就这一半估计有小十斤。”
俞小五听了眼睛晶亮:“那岂不是已经值二两银子了?”
俞善摇头道:“这里面还有蜂蜡和一些杂质呢,得回去分离了才知道能取出多少蜜来。”
“那还等什么,云淑不是说她知道两个地方吗?咱们赶紧去找另外那个蜂巢吧。”俞小五最近替俞善忙东忙西的跑腿赚钱,工钱不少得,抽成也不少赚,仍然对白得的蜂蜜特别感兴趣,连声催促。
可等到了崔云淑记忆里的第二个蜂巢的位置,大家傻了眼,连日暴雨,那蜂巢所在的树枝不知怎么断掉了,蜂巢掉落在地上,已经摔破了!
俞善见蜂巢外面还有一些工蜂绕着飞,不愿意离去,猜想里面至少还有一些蜂蛹。
她拉好帷帽,走过去拿着匕首挑起破裂的缝隙往里看,果然,运气不好,蜂后已经死掉了,巢中还有一些蜂蛹,想必其余的工蜂都离群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不愿意离群的工峰守着破碎的蜂巢。
这时候就该大老远背进山里的木箱派上用场了!
俞善看看奚晟,奚晟会意取下背上的木箱,轻放在她面前,不等俞善动手,主动捧起破碎的蜂巢,将它放进木箱里。
俞小五惊讶极了:“善姐儿,你是神机妙算知道咱们今天能捡到蜂巢吗?”
俞善小心翼翼的把木箱盖好,没好气的说:“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引一群蜜蜂回去,自己养蜂割蜜,这纯属意外。”
说完俞善也不确定看着箱子道:“还不知道剩下的蜂蛹能不能变成新的蜂王呢。”
她本来打算割完蜜,在木箱里涂点儿蜂蜜和蜂蜡,看能不能拐一群蜜蜂回去干活,没想到还能捡到一个现成的蜂巢,这可是意外之喜了。
等她的油菜开花的时候,要是能在半山坡设一个蜂房,酿些油菜花蜜也很不错啊,多的不说,供应一间小小的糖水铺应该不成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