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婚事迟迟没有着落,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最着急。
常太太第一眼就看见了上签两个字,喜得忙念了一句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往下又看到姻缘可成,更是喜得无可不可。
只是她也说不清那签文上的破镜重圆是什么意思,待要细问,席间人多眼杂,又不好问的,只好按捺下来,把签文小心地叠起来收好。
男席那边正在比拼诗词,还有人借着酒意当场挥毫泼墨,又是画菊又是题字的,场面越来越热闹。
眼看着日头开始西斜,云初惦记着家中两个孩子,不知一天没见怎么样了,常琳则忍不住想着观音殿偶遇的那个男子,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常太太则惦记着那个她半懂不懂的签文,也无心再应酬了。
于是趁着席间有人离席而去,常太太也带了常琳和云初告辞离开了。
回到东关街已是夕阳西下,常太太让马车将云初送到宋家门口,看着她进了宅子,才转回自家。
云初问了宋王氏,得知家中一切安好,便去看孩子了。
两个孩子一天没看见云初了,这会儿见云初回来,都高兴得挥舞着手脚呜呜哇哇地叫了起来,云初抱抱这个,拍拍那个,喂他们吃过奶才算是安静下来。
吃过了晚饭,宋王氏怕云初走了山路,明日起来腿脚酸痛,特意打了盆热水给云初泡脚。
云初一边泡着脚,一边跟宋王氏说着白日里在菩提寺的见闻。
等孩子们都哄睡了,云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娘,您可知道……我父母弟弟他们流放到了什么地方?”
宋王氏听到这句话,正拍着全哥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宋王氏清了清嗓子,问道。
自打云初到了宋家,便极少说起海家的事,这几个月来又是生孩子又是逃荒,更是从不曾提起过。
云初看着跳跃的烛火,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今儿是重阳节……”
在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中,海家过重阳节是很热闹的,那日会有许多送礼的人,小厮们搬着各种各样的菊花摆放在院子里,丫鬟们捧了茱萸囊给她带在臂上,她们这些做小辈的,也要给长辈精心准备各种礼物。
现在海家被流放了,可那些记忆还在。
宋王氏想着海家当年的繁盛热闹,也不禁哽咽了。
“我打听过了,老爷夫人他们被流放到了黑水城,我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说。”
那黑水城是极北苦寒之地,到十月左右就开始下雪,有整整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生活条件十分恶劣。
“也不知我父母他们在那儿怎么样了。”云初低下头,轻声说道,“娘,我想请您和嫂子帮忙做些棉衣棉袄,让驿站给他们送过去,您看行吗?”
“对,对,应该送的,是我疏忽了!”宋王氏抹了一把眼睛,说道,“咱家里有不少棉花布料,我这就拿出来,先可着老爷太太他们做,早点儿做完,也能早点儿送过去。”
定阳这边远不如黑水城那边冷,冬衣至少还要一个月才需要穿,她做完了海家的棉衣,再给自家人做也不迟。
两人想着海家人在那边必定吃了不少苦,直接送银两又怕被官吏克扣盘剥,便商量着如何在棉衣里藏了银票和碎银子,再送些什么容易存储的吃食,说了好一阵儿的话才定下来。
次日宋王氏就带着三个儿媳妇,先赶着做海家的冬衣棉袄,云初请宋贵帮忙寻了几张品相略次的羊皮,给海家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每人做一件羊皮袄子。
不是云初小气,只是她知道,如果她选了极好的毛皮,那袄子反而到不了海家人的手里,早被驿站和那边管着海家的官吏等人扣下了,倒不如用些次等的皮子,那些人嫌弃这些不好,说不定还能留给海家人。
?第089章送礼
如此忙忙碌碌地就到了九月十六日,云初的医馆开张了。
云初给医馆起名为道济堂,里面房间当成诊室,外头大堂就做了药铺,除了看病,也出售各种药材和成药。
她想着自己刚到定阳就传出各种名声,因此开医馆就尽量十分低调,医馆里一应药柜桌椅等家具摆设都用的朴实无华的木料,掌柜伙计都选的为人诚恳的老实人,免得招惹是非。
今日是云初医馆开张的好日子,所以宋家人都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地方。
待到了吉时,宋大庄和宋福等人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云初把道济堂牌匾上的红布摘了下来,医馆就算是正式开张了。
宋家到定阳没多久,结识的人家只有那么几个,知道医馆开张的人就更少了,这日一早常家送了一套官窑的白瓷茶具,尤中人送了一只鎏金的三足金蟾,其他街坊邻居或者一罐茶叶,或是一盒糕点,或是一副贺联,算是恭贺开业的一点儿心意。
新店开张几日没客人都正常,更何况云初并没有通知旁人医馆开业的日子,因此收过街坊的贺礼之后,云初就想趁着没人把诊室整理一下,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谁知她才刚转过身,就听见伙计招呼客人的声音:“客官好,请问您是抓药还是看诊呀?”
云初没想到才开门就有人上门,便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约五十余岁,身材高大微胖,穿着一身锦缎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管事和小厮模样的人。
云初不认识那领头的男人,可站在他身后的人她却认得,正是谢府的大管家谢广。
当初为了开医馆和找铺子,她见过几次谢广,对方着实帮了她不少忙。
看谢广等人对那男子恭敬的模样,不过一瞬间云初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不知谢大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云初走上前去,微笑着福了福。
进来的人正是谢大老爷,云初这道济堂既然是他暗中帮忙开起来的,他自然知道医馆开业的时间。
此刻见云初一见面就道破了自己身份,他哈哈笑道:“云娘子,久仰久仰!”
一边说着话,谢大老爷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眼云初。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除了头上用一根梅花银簪挽了发髻,从头到脚一丝花色装饰也无,整个人看起来淡雅出尘,气质超俗。
谢大老爷见多了人,只扫了一眼就暗暗赞了声好,这云娘子年纪轻轻,初到定阳又盛名在外,却如此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当真是难得。
“老夫向来喜欢热闹,云娘子的医馆开张,老夫不请自来,还请云娘子不要见怪啊!”谢大老爷一边笑,一边给谢广使了个眼色。
谢广便让小厮把捧来的礼盒呈上去,又当着云初的面打开。
只见礼盒中是一件尺许长的玉白菜摆件,玉白莹润,翠绿欲滴,虽不算极品,也是栩栩如生。
云初见了笑道:“谢大老爷太客气了。”
算起来,今日还是她跟谢大老爷第一次见面,可是却已经承了谢家不少人情了。
若是她表现得太过谄媚,没得叫人看轻,可要是拒人千里之外,又显得不近人情,因此云初只是不冷不热地与他客套,想知道谢大老爷这样帮她到底是为什么。
果然谢大老爷送过礼,却没有带人离开,而是在医馆里四处转转,一边看一边问些医馆方面的问题。
云初跟在他身后随口回答,又叫伙计去泡茶招待他们。
等走到后面诊室,谢大老爷停下了脚步。
“听说云娘子医术高超,不知能否帮老夫把一下脉?”
云初抬起头,正碰上谢大老爷笑容满面的脸。
谢大老爷几次三番帮她,难道是想求她看病?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谢大老爷的脸色,微笑道:“谢大老爷气色极佳,身体应该并无大碍。”
“此言差矣。”谢大老爷不认同地摇摇头,说道,“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不瞒云娘子,老夫近日来总觉得夜里睡不安稳,云娘子还是帮老夫看看,也算是安安老夫的心了!”
见他坚持要诊脉,云初只好将他让进诊室里坐下。
谢大老爷摆了摆手,谢广等人便留在门外等候,还关上了房门。
诊室中只有云初和谢大老爷两个人,云初凝神给他把过脉,又看过舌苔和眼睛,笑着说道:“谢大老爷不用担心,您的身体十分康健,若是觉得晚间睡不好,我建议您白日里少喝些茶,尤其晚饭前后,就不要再喝茶了。”
喝茶有提神的作用,要是晚间喝多了,很容易影响睡眠。
谢大老爷收回手,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老夫当真没病?”
云初语气肯定地说道:“放心,您没有病。”
谢大老爷皱了皱眉头,说道:“老夫都五十多岁的人,难免有些小病痛,您还是仔细帮我看看吧。”
他说这话,就让云初有些疑惑了。
通常人哪有盼着自己生病的,要是听郎中说自己很健康,那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为什么谢大老爷非得希望自己生个病呢?
云初只好耐心地说道:“您脉象有力,气血畅通,我是真的看不出您有病。”
谢大老爷还不死心,追问道:“那……要不你给我开点儿补药,我没病,吃点儿补药强身健体总是可以的吧?”
云初无奈地笑了,说道:“是药三分毒,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好,没必要再吃什么补药,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持好的心情,比吃什么药都强。”
谢大老爷还想说什么,云初已经站起身来。
“谢大老爷,我开这个医馆,您帮了我许多忙,我是真心诚意的感激您,日后您或者您家里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云初想着,谢大老爷总是强调自己有病,又想买什么补药,也许是想帮衬自己的医馆生意,算是医馆第一天开张的好彩头。
可是医馆不同其他铺子,她总不能为了赚钱,就昧着良心说别人有病吧?
见云初如此坚持,谢大老爷只好摇摇头,也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提前谢过云娘子了。”他拱了拱手,说道,“时辰不早了,老夫先告辞了。”
云初说道:“我送送谢大老爷。”
云初将谢大老爷一直送到大门口,看他们上了马车才回到馆内。
谢大老爷上了马车,却又回过头,目光在道济堂的牌匾上停留了片刻。
谢广不明其意,轻声唤道:“老爷?”
谢大老爷笑了笑,进了马车坐下。
他的身体他知道,他当然没有病,今天来道济堂,只是为了见见云娘子。
谢家帮了云娘子这么多,虽说是想给自家博个好名声,可是他也要知道云娘子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决定以后要不要继续帮,要帮到什么程度。
这云娘子为人不错,不会像那些郎中一样,为了点诊费药钱就各种骗人吓唬人有病什么的,哪怕没病也要卖点儿滋补之类的药,云娘子说话实在,又知恩图报,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他帮云娘子那些忙,不算白帮!
小厮放下车帘,马车嘚嘚儿地离去了。
谢大老爷才离去没多久,道济堂又有客人上门了。
宋福正在门口清扫鞭炮的红纸,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福大爷,您也在呢?”
宋福抬起头,不禁又惊又喜:“荣管事,您怎么来了?”
谢荣哈哈笑着说道:“今儿可是云娘子医馆开张的好日子,我当然要来捧个场啊!”
来者便是客,谢荣这次来又代表着谢家三老爷,宋福自然十分热情。
“荣管事快请进,说起来真巧,你们家大老爷才刚走了没多久呢!”
听到这句话,谢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