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抱着刚刚吃完奶的全哥,正一边在附近踱步一边给全哥拍奶嗝,刚才葛家人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她想了想,走到宋王氏身边坐下。
“娘,刚才葛家人说要去昌高县,我想他们多半是认得路的,要不让爹和大哥他们过去打听打听?”
她和宋家人都是哪里也不认识,他们又没有目的地,如果这么盲目地乱走,指不定会走到哪里去。
一句话提醒了宋王氏,她一拍大腿,说道:“还是云儿想得周到,我叫你爹他们去问问。”
宋大庄和宋福等人正愁不认识路,听宋王氏这么一说便赶紧去找了葛文清等人请教。
宋家人救了葛家的孩子,又送了他们这么多粮食,葛家人对宋家人十分感激,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葛文清和他的独子葛岳衡都是秀才,葛文清当年中了秀才之后没有中举,成亲后便做了教书先生,因为才学好,性情温和耐心,渐渐名声便传了出去,每年都会有不少官宦或者富贵人家请他去坐馆,他出了几次远门,自然对这些地方和路途都是熟悉的。
葛家在兴陵的时候便住在东城,他身边许多朋友邻居都提前离开了兴陵,可是他顾念老母亲身体不好,不宜远行,一直到昨日早上才拖拖拉拉地动身,谁知才出城没多久就听说兴陵被乱民攻打,吓得他们驾着马车一口气跑了老远,直到葛老太太受不住颠簸,才不得不停在林子里休息。
他们这次出来本就准备去昌高县,那里是葛老太太的娘家,离兴陵又不远,要是走官道也就四五天的路程。
宋大庄他们聊了一会儿,知道昌高县也是在北方,便询问葛家人要不要一起走。
宋家人都没出过远门,又没有亲戚投奔,若是跟了葛家人一起去昌高县,哪怕不能在昌高县安家,在附近找个村子安顿下来也是好的。
葛家人有老有小,父子二人都是文弱书生,正愁这一路护不住家人,一听说宋家人邀请他们同行,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两家人很快便商议好了,一同往昌高县走。
此时天色已经到了下午,大家商量不如今日就在原地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再走。
云初听着他们说话,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微微皱着眉头。
宋王氏看到她低头思忖,便问道:“云儿,你觉得咋样?”
云初沉默了片刻,说道:“爹,娘,我觉得情况不大好,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才过了一天一夜,乱民就已经冲出了兴陵,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波及到哪里。
还有时疫,必定也会随着乱民四处传播。
他们如今还停留在兴陵不远的地方,这时候实在不适宜休息,应该加快速度赶路,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宋大庄和宋王氏等人都十分信服云初,现在宋诚也找到了,听了云初的建议自然再没有二话,招呼葛家和自家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葛家的马车比驴车大一些,里面只坐着葛老太太和一个三岁孩子,见宋家孩子多,葛骆氏便把孩子们都叫过去上了马车,全哥和安安也被抱了进去。
这样一来驴车的负担也减轻了,大家的速度便加快了不少,他们绕了一段路上了官道,马不停蹄地走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黑才停下来。
既然有了目的地,大家也不觉得累了,随便找了块空地住下,吃过饭便早早睡了,只想养足精神早日赶到昌高。
大家这一天折腾得不轻,此刻没事都各自睡下,宋王氏还惦记着今日刚带上的茶花,等大伙吃过饭,她烧了一罐水,把之前云初给自己的虱子药拿出一些煮了,又取了一套自己的旧衣裳给茶花。
“茶花,你用这些水给自己擦洗擦洗,再把这身衣裳换上。你身上那套衣裳就别再要了,直接丢掉就成。”
她之前也在城外住过十几天,自然知道那里是什么状况,茶花能逃出命来就算是幸运的了,这一个多月她肯定没洗过澡,要是带来虱子,再传给宋家这一大家人,那可就麻烦了。
白日里他们在河边等人的时候,把所有的水囊和水罐都打满了水,现在烧一罐子让茶花洗澡也没什么。
茶花接过衣裳和水罐,感激地说道:“谢谢表婶。”
早上她还是个饥肠辘辘四处躲藏的流民,没想到现在遇到了宋家人,不但吃饱了饭,还能有水洗澡。
宋王氏看看周围黑魆魆的,指着不远处说道:“那片林子密,你去那边洗吧。”
这里都是自家人,葛家人离着他们还有一些距离,两家人早就都睡下了,这里又黑灯瞎火的,估计也没人有闲心偷看茶花洗澡。
宋王氏也累坏了,把水和衣裳给了茶花,便自去睡觉了。
茶花一手拿了衣裳,一手提了水罐,去了宋王氏指的那片灌木丛后面。
四周都是茫茫黑夜,这里离火堆远,又被灌木挡了光,她只能摸索着寻了块空地蹲下,脱了身上的破衣裳,撕一块布头沾上热水,擦洗着身上的泥垢。
她正洗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还当是宋王氏过来找她,便高声说道:“表婶,我就快洗好了。”
一听到她的声音,脚步声立刻停住了。
茶花觉得不对劲,探头一看,却看见黑暗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显然不是宋王氏。
她这一下吓得不轻,立刻抓了衣裳挡在身前,颤声问道:“谁在那儿!?”
那人听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只好开口说话。
“那个……茶花你别怕,是我,宋刚。”
他刚睡下一会儿,忽然想解手,看这边有片林子就迷迷糊糊地过来了,哪里想得到茶花正在这边。
听到他的声音,茶花才稍稍放下心来。
“是四表哥啊,你咋过来了?”
宋刚站的位置正好背着火光,茶花看不到他的表情,宋刚却能看到她。
虽然隔着灌木丛,可是火光照过来,他依然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浅色肌肤,上面还泛着隐隐的水光。
宋刚又不傻,自然猜到了茶花在里面做什么。
“没、没事儿……你忙着,我先走了。”宋刚不敢再看,转身就要走。
可是他才走了两步,就被茶花叫住了。
“四表哥!”
宋刚不敢回头,可是茶花叫了自己又不好不理会,只好背着身说道:“怎么了?”
茶花小声说道:“我……我才想起来忘了拿帕子了,四表哥,你帮我拿个帕子好不好?”
宋刚之前便隐约猜到她在做什么,茶花这么一说,他更加知道她正在那里洗澡了。
宋刚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感觉,有些烦躁又有些不安,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去驴车那边翻了块帕子,又走到灌木丛旁边。
“你要的帕子……拿来了。”宋刚尽量离得远远的,眼睛看着相反的方向,伸长胳膊把帕子递过去。
他不看那边,帕子自然也递得不准,过了一会儿,茶花便轻声说道:“四表哥,你把帕子放哪儿了?我怎么看不到呀?”
宋刚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地转过头去。
只见灌木丛后面伸出一只瘦瘦的白生生的胳膊,正在帕子的旁边轻轻移动着,却怎么也够不着。
宋刚莫名觉得嘴唇发干,他慌忙移开视线,把帕子往里面一丢,转身就跑了。
茶花捡起帕子,听着宋刚慌乱的脚步声,忍不住弯下腰偷偷笑了起来。
这个四表哥看着高高壮壮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云初自然不知道黑夜中的这个小插曲,她今天走了太多的路,给两个孩子喂过奶便累得沉沉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尖叫和嚎哭声,哭了一会儿却又戛然而止,紧接着葛家人那边的方向便传来了一阵惊叫声。
“谨儿,谨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相公,你快救救谨儿啊!”
?第043章惊厥
大家虽然累,在野地里到底还是睡得不安稳,听到葛家那边传来了动静,宋家人也纷纷爬了起来。
云初才掀开帐篷的帘子,就看见葛家那边有几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宋家大伯大娘,我家谨儿昏过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
谨儿便是葛家那个被宋诚救下来的三岁孩子,白日里看着还好好的,没想到这会儿却突然昏倒了。
借着微弱的火光,云初看到抱着谨儿的人正是孩子的父亲葛岳衡,旁边那个望着孩子痛哭失声的年轻女子则是孩子的娘亲葛韩氏。
两人都只穿着中衣,光着脚就这么跑了出来,可见是急坏了。
一听说谨儿昏倒,宋家人也吓了一跳,宋王氏等人看到葛韩氏惊慌无措的样子,忙关切地询问起来。
“这是咋了?好好的,孩子咋会昏倒呢?”
“侄媳妇你先别慌,孩子到底是咋回事啊?”
“云儿,云儿你醒了吗?快给这孩子看看!”
宋家人都知道云初懂医术,下意识就喊她过来。
不用他们喊,云初早就披了件外衫,快步出了帐篷。
见她来了,宋家人纷纷让开位置,葛岳衡和葛韩氏满脸惊慌无助,目光哀求地看着云初。
云初低头看去,只见葛岳衡怀中的谨儿面色青灰,双手紧扣,眼睑半闭,眼球在眼皮下频繁地晃动着,额头青筋暴露,小小的身体无比僵直,时不时剧烈地抖动几下。
云初立刻伸手按住了谨儿的人中穴,另一只手同时摸了摸他的额头。
这一摸不要紧,云初的手才碰到孩子额头,就发觉孩子正在发高烧。
云初一边力度适中地按压着谨儿的人中,合谷等穴位,一边问道:“孩子什么时候发烧的?惊厥之前是怎么样的?”
“发烧?孩子发烧了吗?”葛韩氏愣了愣,抽泣着说道,“睡觉前他还好好的,就是睡着了没一会儿,突然就哭醒了,又是叫又是哭的,像是做噩梦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哭闹了一会儿,突然就厥过去了……我的谨儿这是怎么了?他会不会有事啊?”
云初微微蹙眉,谨儿睡前还是正常的,应该是睡着之后才会突然高烧,紧接着便是惊厥。
现在来不及细问,她接过谨儿,将他放在平地上,拿出银针立刻施针。
她先将银针从下向上斜刺在人中穴上,刺入后随即提插捻转,尽量强刺激穴位,如此几息的功夫,见谨儿并未好转,便又针刺涌泉穴,手法和刚才一样。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云初救治谨儿,谁也不敢出声打扰。
虽然时间很短,可是在葛岳衡夫妻俩看来,这短短几息的时间也是如此难熬。
很快,谨儿的身体便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身体也不再僵直颤抖,只是还是昏迷不醒。
缓解了惊厥的症状,云初拔出银针,又开始给谨儿退热。
她拿出三棱针,在谨儿的十宣、大椎、耳尖、耳背等位置点刺,放出了四五滴血,这种方法退热比较快。
放过血之后,云初又给谨儿在水沟、印堂、合谷、太冲等几个穴位施针。
水沟、印堂位居督脉,有醒神镇惊之功。再加上合谷、太冲,可以息风镇惊,专治惊厥。
这样一番施针急救,云初又在施针的时候运了些气息进去,很快她的额头就冒出了一层薄汗。
好在她救治方法得当,银针还没□□,谨儿已经睁开了眼睛。
“娘……”
虽然只是一声微弱的呼唤,却足以让葛韩氏和葛岳衡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