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氏是好心,可是这样一来,云初进出空间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的这个空间很方便,只要她想要什么东西,东西就可以出现在她手上,可是她不能进空间,就不能自己挑选药材,更不能在小院里煮补身体的药汤了,连取用天泉水都不方便。
饭食也都是宋王氏和三个嫂子做的,她想加点儿中药都加不了。
而且云初觉得,产妇要适当走动,才更有利于身体恢复。
这些道理跟宋王氏等人自然是讲不通的,云初费了好大的劲儿,又是软磨硬泡,又是讲道理的,最后连原身那个做太医院院判的外祖父的名头都搬出来了,宋王氏才同意她偶尔下楼吃个饭,算是每天的放风时间。
算算日子,云初没几天就可以出月子了,宋王氏看她确实气色不错,才答应让她下楼透透气的。
这天宋大庄在南城碰到了卖鱼的小贩,便买了一篮子鱼回来,让宋王氏给云初做鱼汤喝。
因为洪灾的原因,县城里的池塘和河水也受了些污染,这篮子小杂鱼大大小小的都有,鱼腹和鱼鳃里都有些淤泥,收拾起来很是费力。
让客栈厨房收拾是要加钱的,宋王氏舍不得多花钱,便自己端了个水盆,细心地清洗着这些鱼。
云初抱着安安,宋柳氏抱着全哥,宋明、宋阳和宋月看着两个小婴儿逗着玩,宋周氏和宋白氏则在一旁洗菜做饭,几个女人在客栈角落里低声地说笑着。
这时,云初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
“李郎中,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
云初一时间想不起这说话的人是谁,更想不出在城里她会认识什么人,便转头看了过去。
离她不远处的桌子旁坐着几个身穿长衫的男人,其中一位长方脸,上唇留着两撇胡子,手拿折扇扇个不停的,居然就是前几天和云初一起进城的梅郎中。
只见他此刻摇头晃脑的,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对面的年轻男子。
“不过是这些日子天气太热了,受了暑热的百姓多了些,怎么就扯到时疫上去了?”
从云初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年轻男子的侧脸,只见他脸色微微涨红,想说什么却又不好直说的。
梅郎中看着比他大了约二十岁,算是他的前辈,他自然不好直接出言反驳。
梅郎中见李郎中不说话,神情更加得意起来,振振有词地说道:“年轻人不要以为读过几本医书,就自以为医术高明了,每年这时候都有许多受了暑热的病人,这发烧,呕吐,痢疾之类的,都是正常的症状。医者啊,还是经验最重要……”
他继续喋喋不休地说教起来,云初却不由得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时疫?!
她想起了水边那些无人收拾的尸首,洪水过后一直烈日炎炎的天气,聚集在城外的流民,再看看宋王氏手中那些鱼腹中黑漆漆的淤泥……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担忧起来。
兴陵县城内外至少有几十万的百姓,若是真有时疫,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想到这里,她再也没有聊天的心情,把安安递给了宋周氏。
“大嫂,你先帮我抱一下孩子。”然后她又转向了宋王氏,“娘,我出门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既然听说了时疫,她不出去亲眼看看是无法放心的。
宋王氏手里还在剖鱼,见状忙站起身来:“你要去哪儿?你还没出月子呢……”
云初却没回答,早已快步出了门。
“这孩子可真是……”宋王氏皱了皱眉头,用胳膊碰了碰宋白氏,“老二家的,你快跟过去,别让你妹子一个人乱跑。”
宋白氏马上放下手里的青菜,一边答应着一边跟着跑了出去。
云初心里有事,步子也快,宋白氏跑了一会儿才追上她。
“妹子你等等我,娘叫我陪你去。”
看到宋白氏跟了出来,云初停下了脚步。
如果真有时疫,这个时候家里人最好不要外出。
想到这里,她努力露出了笑容,说道:“二嫂,我就去前面的药铺抓一副药,要不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回来了。你先回去跟娘说一声,这几天家里人都留在客栈里,不要再出门了。”
宋白氏没想到她说这些话,听得愣愣的。
“怎么了?可是出啥事了?”
“没什么事,二嫂你快回去,把我的话告诉娘,娘就知道了。”云初轻轻推了推宋白氏,又加了一句,“这可是顶顶要紧的事。”
宋白氏正犹豫着是回去还是跟过去,云初已经快步离开了,她想到云初说她的话很要紧,虽然摸不着头脑,也只好回客栈去了。
云初记得刚进城的时候李十八说过,兴陵县的医馆和药铺大多都在青阳街,便向路人问了路,往青阳街的方向走去。
等进了青阳街,云初就发现这里的人比其他地方的人都要多。
她走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口,背对着街道,从空间中拿出一小块雄黄,用棉花裹了塞进鼻孔,想想不放心,又去了一间成衣铺子里买了一顶带垂纱的大帷帽戴上,把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
这里没有口罩和防护服,只能用古代的方法防疫了。
作者有话说:
【注】雄黄塞鼻防疫法引用自《医方考》辟瘟法:凡觉天行时气,恐其相染……以雄黄豆许用绵裹之塞鼻一窍,男左女右用之。
第017章施针
青阳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大多都是面带愁容,脚步匆匆,或者提着一包包药,或者扶着甚至抬着病人进医馆,有的医馆的大门外面排着许多等候看病的人,场面看起来有些混乱。
看着这样的场景,云初的心情更加不安了。
只青阳街上就有这么多的人,如果真有时疫,是很难控制疫情的扩散的。
她看看四周,几家医馆里都是人满为患,便随便选了一间生药铺子走了进去。
药铺里抓药的人也不少,云初等了一会儿,才有伙计过来招呼。
“这位姑娘可是要抓药?”
云初点点头,说了几种常用的中药名字,伙计见她没拿药方,要的也只是常见的补气血的中药,便没有多问,拿了桑皮纸帮她抓药。
云初付过了药钱,趁着伙计称药的时候,便跟他打听道:“小哥,怎么今天抓药的人这么多呀?”
云初虽然戴着帷帽没有露脸,可是身形娇小,说话客气,声音悦耳,所以伙计对她还是挺和气的。
“姑娘怕是有几天没出门了吧?这些日子咱们这条街上的生意都挺好,生病的人多了嘛。”
听到伙计随口回答,云初顿了顿,尽量用轻松的语气继续和他聊天。
“原来是这样啊,不知道他们都生了什么病?抓的又是什么药?”怕伙计疑心,云初解释道,“听说南边的路被洪水冲毁了,好多东西都运不过来,我怕药材以后也会涨价呢。”
她看起来只是个年轻姑娘,伙计对她并没什么戒心,说道:“最近天太热了,得暑热症的人就多起来了,至于抓的什么药嘛,这要看是哪个郎中开的,不过这几日,黄连,黄芩,柴胡这几味药是抓得最多的,库房里都快没存货了。姑娘若是要啊,不如趁早买一些回去备着。”
云初听着这些都是清热解毒的药,心里更加确定了几分。
这些药治疗暑热之症自然是好的,可如果是时疫,只怕效果甚微。
“我瞧着医馆外面有不少人呢,都是因为暑热才病倒的?”云初问道。
这伙计成天在药铺里抓药,对这些事肯定是十分了解的。
“差不多吧。”伙计熟练地给药材打好包,说道,“最近这么热,足足快一个月没下过雨了,也难怪这么多人生病。”
他把药包递给云初,继续说道:“咱们在城里头还算好的,听说城外那些流民生病的人更多呢,他们在城外头风餐露宿的,又是这么热的天气,别说药了,连吃喝都没有,只靠着那些富户搭的粥棚活着,唉,听着都可怜。”
伙计摇摇头,感慨了几句,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云初拿着几包药,心情沉重地出了门。
如果不是他们运气好进了城,如今在城外只怕更危险。
她本是行医出身,听见时疫便无法置之不理,心里不停地想着对策。
走了一会儿,前面路上忽然传来一阵阵哭声。
“求求你们行行好,救救我小孙子吧,眼下我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我老婆子也不用活了……”
这哭声撕心裂肺,只闻其声便听得出,这老太太是真的伤心欲绝。
云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跪在一间医馆的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正哭求着站在门口的一个长衫男人。
那男人眉头紧皱,说道:“这位婶子,不是我们不肯救,这孩子高热不退,神志不清,药汤又灌不下去,该用的法子我们都用过了,实在是药石无医,婶子还是早些带孩子回去吧!”
周围的人群都听得出来,郎中的言外之意就是孩子已经没救了,让她早些回去准备后事。
那老太太满脸是泪,哭得声嘶力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儿子儿媳妇被洪水淹死了,家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孙子,我刚去城外给儿子儿媳收了尸,孙子又得了病……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救救我孙子吧,我情愿一命换一命,只求你让我孙子活下去,给我们家留个后吧……”
云初挤进人群,看着那老太太痛苦万分,眼看就要昏过去了,却还死死抱着孩子不放。
虽然那郎中说孩子已经没救了,她却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走到老太太面前,先看了看男孩的模样。
郎中说得没错,只见男孩双眼紧闭,满脸通红,牙关也咬得紧紧的,浑身僵直,一动都不动了。
她伸出手,搭向了男孩的手腕。
老太太看到她伸手把脉,不由得一怔,哭声也停了下来。
看身形,眼前这个人只是个年轻女子,可是如今郎中都不肯救她孙子,她见了云初便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姑娘,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孙子,我来世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老太太抱着孩子,艰难地起身,要给云初磕头。
云初忙摆摆手,说道:“大娘,您别急,我先看看孩子。”
老太太不敢再打扰云初看病,只好抱着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云初。
云初诊过脉,问道:“大娘,孩子这样有多久了?”
老太太哽咽地答道:“差不多就是六七天前,我去城外给儿子儿媳妇收尸回来,只顾着给他们办丧事,就没顾得上孙子,等到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发了高烧,我吓坏了,抱着孩子来医馆看病,喝了三四天汤药了,可是他反而病得越来越重,今天连药都喝不进去了……”一边说着,老太太一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云初一愣,随即问道:“你儿子儿媳是被洪水淹死的?”
洪水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怎么她六七天前才去收尸?
提起这件事,老太太更加老泪纵横。
“我们本是城里人,发大水那天,我儿子和儿媳妇说连日下雨,不放心城外的庄子,便要去看看,谁知就赶上了发洪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了音讯,我等了十几天,才听见人说城外义庄有一些尸首,叫我去认认……”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嗓子都快哑了,“人早就烂了,我是看着身上衣裳才认出他们来……又求了人把他们收了尸首,埋在城外头……”
云初越是听,心里越是往下沉。
这一场洪水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失踪者也是不计其数,官府自然没有能力挨个儿去找。这时候会有一些民间组织的埋尸队,把那些无名的尸首送去义庄,便会有失踪者的家人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