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都还没亮一群男人便扛着猎枪驱车去了山里,钟洛虞起床下楼发现爱赖床的月小姐竟然也起来了。
穿着一条希腊高腰裙倚在大厅的落地窗边抽烟,蛾眉轻蹙地对着窗外发呆,不知道是在看景还是在想事。
让钟洛虞吃惊的不是月小姐会抽烟,而是现在身上散发出来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在她的印象中月小姐一直透着一股朝气蓬勃的明媚,叫人一看便心头开阔、欢喜。
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月小姐回过神,和她道了声早之后神色恢复如常,笑着朝她扬了扬手指间的香烟问道:“要不要来一支。”
她不遮不掩钟洛虞也不装相,笑着答应:“好呀!”俯身从茶几上雕着大象的银质圆筒烟盒里抽了一根纸烟出来,左右看看没找到火。手指夹着香烟凑近月小姐:“借个火。”
月小姐拿出捏在手心的火机,叮的一声打出火苗。钟洛虞嘴里含着烟偏头凑近,虽然屋里没有一丝风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拢着火苗,一看就是老烟枪。
两人一直都是礼貌相处,因为这一根烟关系仿佛亲密了一些。看着钟洛虞畅快地吐出一口青烟,一副憋久了的样子,月小姐笑道:“我房里还有一盒雪茄,要不要试试?”
钟洛虞摇头,顺手又从茶几上捞起和烟盒一样的银质烟灰缸端在手心上,方便两人弹烟灰:“雪茄味道太重,抽完以后头发丝都沾着烟味,不换衣服彻彻底底地洗个澡隔老远就能闻到味。”
月小姐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我偷着抽阿云的雪茄,明明刷了牙可还是被他发现,骂了我一顿。不过,他骂他的我只当听不见,下次我还敢。”
钟洛虞失笑,真是个孩子!坏事做得偷偷摸摸又理直气壮。她好奇道:“既然云少爷不喜欢你不抽就是了,怎么还跟他对着干?”
月小姐脸色淡淡道:“他不喜欢的事多了,要是都依着他我还活个什么劲?我爸爸千娇万宠的把我养大是希望我一辈子开心快活的,我当然怎么高兴怎么来。”
钟洛虞默然,她很羡慕月小姐的这份底气,人总是缺什么就期盼什么。但缺钱并不是钟洛虞最大的窘境,没人撑腰才是她活得小心翼翼的根源。
但凡父亲不是只顾自己活得安稳、清闲,稍微有担当那么一点,她也能在受委屈后象个孩子一般叫嚣:“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可在她们家,爸爸的作用仅仅是让外人知道这家里还有个男人。聊胜于无吧,这年头家里没钱又再没个男人的话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踩到你头上欺负你。
所以钟太太一心想让她攀龙附凤,摆出一副势力得不得了的样子她也觉得情有可原。一个落魄又要强想维持体面的女人,她除了泼辣和锱铢必较还能怎么样呢?她以前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富人家小姐,过到现在这般境地,丈夫指望不上,下半辈子就指着儿女过了。儿子虽然养在她跟前可毕竟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二姨娘看着一脸柔顺,但让亲儿子叫别的女人妈,鬼知道她心里有没有点其他想法。她觉得自己要是随便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帮衬不到娘家的话,前脚刚出门子,二姨娘后脚就刚造反。
想起家里那一起子事就心烦,吐着烟圈的气息一重,听着跟叹气一样。
月小姐问她:“钟小姐,你想不想家?”
钟洛虞知道她问的是哪个家,当然想,来暹罗后她经常梦见原先家里那一望无际的葡萄园。一到秋收的季节她就跟着父母去看葡萄采摘,一串串紫得发黑的葡萄沉甸甸地坠在藤上是那么好看。帮着采摘的妇人和小媳妇一边干活一边说笑,乡间的女人没那么多规矩,声音大的仿佛要穿透头顶的云彩。长工怕他们几个小的祸祸葡萄,领着她和满园子撒欢的堂弟、堂妹们去园子的角落摘葫芦。长工领着她家的工钱理所当然地偏袒她,总是把最大形状最好看的那个葫芦放到她手里。她举着还是青瓢的葫芦央求着母亲,今年酿出来的第一桶葡萄酒一定要用这个葫芦给她装一瓶。
那一段祥和又热闹的日子一直存在她心里的某一个角落,时不时的就翻出来回味一下。
她涩然开口道:“当然想,可是回不去了。”
月小姐长叹一声道:“是呀!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