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龙(肉)作者:山景王四
气。
此时毕剥声轻响,帐内漆黑团团,伸手不见五指,原来床头案几上的残烛不知不觉间已燃到了尽头。盖聂轻声道,“我去取新的来点。”说罢便欲起身,被师弟长腿勾了回来,“睡了还点什么蜡烛。”
“得擦身。”
卫庄嗤笑道,“师哥,躺在这里的可是你第熟悉和第二熟悉的身体,不至于擦两下子还要点灯吧。”
盖聂哑口无言,在黑暗中循声摸索到他的唇,轻吻厮磨。卫庄配合地回吻了阵,忽然又有了新的设想,“师哥,要是方才我们正在兴头上的时候熄了光,你会不会撇下我去点蜡烛?”
盖聂搂着师弟默默地想,哪怕百次中有次,在快活完之后,小庄能乖乖地靠在自己身上,说两句贴心窝子的体己话也好啊。
恶趣味小剧场之二时尚潮人卫师弟
“你怎么还穿这个?”卫庄赤身披着件盖聂的单衣,在他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将件件衣服扔在床上,“还有这件、这件和这件——我的好师哥,这件袍子你居然还留着!”
盖聂坐在床沿老老实实接受师弟的嫌弃,虽然他颇为不解,“怎么了,这几件都还很新,那短袍不还是你去年底送给我的?”
“那是去年,虎纹织锦今年已经不时兴了,我那有几匹灵鹫纹锦,绣工还过得去,改日做了袍子给你带来。这件长襦领口绣纹磨损,可以扔掉了。嗯,你还缺几件松叶、群青色的衣服,我前几日刚做了两身还没穿过,你穿半也合适……”
卫庄口中长串滔滔不绝,听得盖聂愣愣地,“这么讲究。”
卫庄副很受不了他的样子,“那是自然,师哥,你该不会以为我过去送你那些衣服都是闭着眼睛随便挑的吧?你知不知道,每件都是当时最新的式样,却给你拿来压了箱底,真是辜负做师弟的番心意。”
盖聂被他数落得句话都驳不上来,只得道,“下回你给我什么,我就穿什么。”
“师哥,这可是你说的。”
“嗯。”
“那好,件赤兔火纹织锦长襦,配孔雀蓝头巾,我过两日便差人做了送来,中秋之筵你穿这身出席,保准是下月最时兴的款式。”
“……小庄,你怎么知道?”
卫庄微微笑,“因为这些都是我说了算。”
廿三我家师弟初长成
春日虽短,光阴却是刻都不等人。王京祭天坛的缕缕香雾犹在眼前缭绕,这日大军便已到了泰山脚下,路竟相安无事,再无风波。
到了地方,众人便忙碌成团,准备封禅事宜的,布置守卫的,满足路过百姓好奇心的,虽然有条不紊忙而不乱,但依然是忙。
眼下卫庄反倒成了最闲的个,他舒舒服服地在帐篷里啃了会蹄髈,用细软的锦帛抹去满嘴油,便上山去看风景。山路陡峭,山石奇峻,处处可见苍松翠柏,添庄严之姿。卫庄傲然自负之心油然而生,觉得只有眼前此等气势雄浑、风光巍峨的五岳独尊之地,方配得上自己这样的世雄才,人中之龙。
走到半山腰,正遇上盖聂与几位军士商议着什么。他穿着朴素,鲜有扎眼的衣服,卫庄却总能眼便将他从人群中挑出来。他们你言我语,讨论得热火朝天,浑未注意到陛下的到来。盖聂是当中说话最少的个,只是他身上自有股服众的气势,每次开口,其余众人便律住嘴,信服地点头。
盖聂说完席话,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见卫庄派悠闲地负手在不远处,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身旁跟着几名侍卫。
那干军士见盖聂转头,便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惊觉陛下驾到,急急忙忙便要上前行礼。卫庄伸手示意罢了,作势低咳声,对身旁众侍卫道,“你们几个去看看几位将军有何需要,我与盖卿也不甚熟,凡事你们都听他吩咐便是。”
时山间空寂无声,竟无人接话。半是山风太大,大伙都没有听清圣谕。
盖聂迎上前去,众目睽睽之下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陛下既然说俩人不熟,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行礼?要磕头么?
卫庄见他头雾水亟需提示的表情和众人呆若木鸡的模样,在肚子里笑了个够,这才放过他,恢复平常语调问道,“忙完了么?我给你留了只烧鸡。”
盖聂愣了愣,回过神道,“差不了。”
卫庄道,“我正要去山顶看看,起去吧。”
盖聂点点头,转身对众人嘱咐几句,便随卫庄往山顶方向而去。干人等躬身恭送陛下,这才挺起腰杆,各自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泰山顶上野风烈,携山之巅特有的寒气钻入二人的衣领袖口,连姗姗来迟的夕阳余晖都未能带来些许暖意。两个人像小时候那样并肩立在处绝壁之上,静望云海茫茫,河山无限。卫庄吹了会儿风,觉得有点傻,正欲拉盖聂离去,只听得对方沉声道,“小庄,你听。”
卫庄凝神细辨,风声中隐约夹杂着尖锐的金铁扣击声,当即了悟,佯道,“听你肚子叫唤的声音么?回去吧。”
两人下了山,在卫庄的大帐篷里分吃烧鸡。卫庄道,“方才那声响,九成是姓秦的捣的鬼。那些机械怪人的声音,哼,我做梦都忘不了。师哥,你真该去打听打听他的底细。”
盖聂接过师弟分给自己的只腿,“打听?”他想了想,“你是说——”
卫庄点了点头。
“可他自从刺秦之后便行踪不定,如今年到头也难见到他回。”
“那就去找他家里人,说不定也能问出二,顺便守株待兔碰碰运气。脖子给你吃。”
盖聂个字回应他前后两句话,“好。”
终于到了封禅正日,春风和煦,碧空祥云,果然是千挑万选的大吉之时。盖聂大半夜醒了便再没睡着,双手枕在脑后,睁眼直直盯着帐篷顶的铜钩出神。
先前诸般事务均安排妥当,山上山下均已让亲信细细探查,在山石林间捕获了四五只爪尖淬毒的黄铜机关小兽,几处要害之地是亲赴实地察看过,他敢用性命担保,绝不会再有任何左道宵小出现在这方圆三十里以内。
再过几个时辰,他的师弟即将封禅祭天,昭告天下,名号亦会留载青史,永世不灭。
盖聂叹了口气,说不上此时自己内心是欣慰还是惆怅。好在小庄还是小庄,在他心里也样永世不灭。
他还记得自己与师弟先后拜入师门,初见他时不过十二岁,在贵胄之家养出副很坏的脾气,经常为点小事气得鼓起脸。如今他王图霸业已成,享万人朝拜,无上荣光,言行无不彰显帝王风范,为人处世是深谋远虑,进退得宜,惟有捉弄调侃自己时眼中流露的狡黠神情,依稀还有几分当年的孩子气。
或许是少年时卫庄的顽劣性子过于刻骨铭心,以至于他直将对方视为需要看顾的小辈,哪怕他的师弟早已不是昔年那个瘦削的半大孩童。卫庄过去调侃他“背着师哥的名分,操着祖师爷的心”,令他哭笑不得,师父已不在了,他这个名义上的“掌门”师兄对师弟加关怀,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何况,他的师弟生活完全自理、事业独当面、杀人从不手软,所谓的看顾与被看顾,不过是二人之间年来习惯成自然的相处默契。
盖聂的记性很好,他记在心上的往事,足够他就这么躺在床上直回想到老。不觉天光破晓,他决定将小庄十六岁生辰那日发生的趣事留待下次回味,便翻身下床,抖擞精神去练剑。
练了约摸个时辰,他回营地喝了碗粥,吃了两张葱油面饼,横竖也没什么事,便往王帐方向而去,想在大典前再见见师弟。
门口守卫恭谨行礼,盖聂问道,“陛下在里面?”侍卫答道,“是,陛下正在换冕服。”
帐中传出熟悉的慵懒声音,“进来吧,又不是拜堂前的小两口,还守什么不能见面的规矩。”
盖聂低咳声,掀开门帘步入帐中。卫庄已换好了衣服,坐在桌旁悠闲地喝茶,玄色冕服衬得他容光焕发,愈加英俊。他抬头漫不经心地瞟了盖聂眼,“昨晚没睡好?”
盖聂见瞒不过他,老实点头,“嗯。”
“怎么回事?”
盖聂道,“有点紧张。”
卫庄笑道,“瞎紧张。”他将摆在桌子中央的冕冠往角上挪了挪,示意对方也坐下起喝茶,“记不记得十年前,我给阴阳家那个老头子下了战书,比试的前晚你也大半宿没合眼,比我还紧张。”
盖聂给自己倒了杯茶,应道,“记得,后来你在第三百七十六招时用‘隐微谙变’破了他的独门暗器。”
卫庄对自己艺成出师后的第战颇为自得,欣然点头道,“不错。”
盖聂与师弟叙了会话,心中渐渐清明宁静,他看了看刻漏道,“辰时将近,小庄,你该准备准备了。”
卫庄正埋头剥手里的枚橘子,顺口道,“你给我把头冠戴上。”
盖聂起身,双手捧了繁复华贵的冕冠,小心地戴在师弟头上,两侧垂下的朱缨在他颌下系了个结。冠前十二串长长的五色玉旒遮蔽住卫庄的视线,给他的剥橘行动带来些小麻烦。他掰下两瓣塞入口中,其余大半个都赐给了盖聂。
于是盖聂直到典礼开始,与群臣道在封禅台下时,唇齿间仍残留着清甜甘美的余味。他抬头注视着师弟手捧玉册朗声念诵祷文的庄重意态,心头暗自琢磨,等祭祀完赐胙时去要个猪头,他和小庄都好久没吃凉拌猪耳朵了。
廿四生代两双人
卫庄提着只尺见方的红黑色食盒上了马车,摆驾回京。红是珊瑚,黑是墨玉,盖子上镌着双龙戏珠,连提柄上都镂刻着古朴凝拙的纹样。他往榻上舒舒服服地靠,背后塞了个枕头垫着,揭开搂在怀里的食盒,开始吃凉拌猪耳朵。
卫庄深知王宫同江湖样没有秘密可言,可能早晨你在寝宫门口喊嗓子“盖卿晚上我到你家吃饭”,不消三两个时辰,去镇国府串门的张爱卿李爱卿就能从遇春桥直排到永安门外。
当然,在卫庄看来,信谁宠谁算不得什么隐秘,只有那些他认为有损自己尊贵形象、霸者气魄之事,方为帝国最高机密。因此,倘若你没有镇国将军那般圣眷优渥,家里免死铁券得当地砖铺,千万不要去打听诸如“大王爱吃猪耳朵”这样的秘密。
虽然路上有师哥亲手烹制的风味佳肴相伴,终究也有美中不足的遗憾,那就是盖聂给他下了禁足令,二三四逐条陈述,其中飙马属于禁上加禁,是被再强调。
盖聂向心性淡泊,对师弟也颇为纵容,平时诸事都随他,可旦出手管束,那便是任何软硬兼施、威逼色诱都左右不了的。
卫庄对师哥可怕的坚持最是了解,也见过他真正发怒时的样子。他们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摸清对方的内心,磨合彼此的脾性。那些年少时的争执、异见,终究没有将他们分开。
就像如今卫庄在随心所欲之余,也会尊重对方的坚持,只不过他的说法是“不忍心看你愁成大胡子”。
回京后诸事繁忙,堆积如山的奏折案卷是挑战陛下的涵养。于是分头闭关,十余日后方腾出时间小聚。两人在盖聂房里关起门大吃顿,小别胜新婚,之后自然免不了龙战于野,声动九天。待盖聂想起次日要去城郊访友,已是三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