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熬个十年,就出头了。
听到这句话,念离不禁一怔,十年前,初入宫,训练她们的桂嬷嬷就是这样说的。
十年过去了,她没有求来富贵,也没落得什么盛名,她只是收拾包袱选择出宫,这样究竟算不算熬出头呢?
如果算,自己为何那么犯贱要嫁入安家来呢?
捉摸着相公的心思,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要分类处理、各个击破,一步都不敢迈错。
累了十年,出了头,为何还要卷回去呢?
想到这里,念离放弃了上门去拜见二夫人的打算。
虽然她知道,这次会面早晚都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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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南通郡北上七天路程的地方,是最靠近皇城的一个大郡,名为淮安。
新帝登基不满月余,就派了守军驻扎在此。
官方流言说皇帝老子意图将淮安郡和皇城合并为一个大郡,以此扩大都城。
民间八卦说皇帝老子是相中了这里的美人。
淮安美女虽然不及南方美人娇嫩,却别有一番大气,大抵是生在龙脉附近,也沾了些仙气。向宫中进贡的宫女和秀女,大都采取了就近原则,可着淮安先挑。
正所谓“五个婢女三个娘娘,一排八个淮安姑娘”,这意思就是说,宫中无论是娘娘还是宫女都被淮安女人给包圆了。
当然,这是夸张了。
可谁不指望着自己闺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尤其是新帝登基了,老一批娘娘要么“作古”要么“被作古”,年长的有些资历的宫人也都被遣散还乡了,新一批姑娘们又该蠢蠢欲动了。
南通郡一个无名小城的王家,也是有这般打算的,只是女儿们要么早已嫁做人妇,要么就是刚刚满地爬,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就打消了这样的妄念。
可偏巧,初秋刚过的这一天,王家竟然来了宫里的特使,虽然身着便服,却也有二十多人跟着,好不气派,王家男女老少都像倒栽蒜似的叩首迎接。
这特使看着并不似传说中那般威武,贼眉鼠眼还喜欢四处乱瞟,完全没有当官的架势。
王家怎会知道,面前的这位可是新帝身边的红人,侍卫队总管魏思量。
魏总管喜欢开门见山,于是在跪着一地的男女老少面前,客套话也不多说一句,上来便问:
“王岚是哪一个?”
听了这话,王家人面面相觑,等到魏总管不耐烦了,趴在最前排的一个当家的男人才说:“岚儿是乳妹,已经嫁到平阳去很多年了——”
“胡说,这记录簿上明明写着,淮安郡王氏岚儿,入宫为婢!”魏总管将记录簿摔在王家人面前,小民颤颤巍巍地接了,一看,当初留下的的确是他们家大院的地址,连门前有几块石头都记录得清楚。
看着是瞒不过去了,王老太太才开始撒泼地大哭:“青天大老爷啊,冤枉啊,不是我们欺君,实在是不敢玷污了皇室啊——”
魏总管哪里会被这几声干嚎吓到,一脚尘土扬得老太太闭了嘴。
“我问你,十年前进宫为婢的王氏岚儿,究竟是谁?”
“那是从南边逃荒来的野丫头,巧不巧,乳名也叫岚儿,带人的时候,就把她带走了——”王老太太极不情愿地说,“怪只怪我自家的女儿不检点,都上了入宫侯名了,偏生和平安郡一个做小生意的好上了,等皇恩浩荡准她入宫伺候,她已经有孕在身了——”
听到这里,魏总管大抵是明白了。
陛下要找的那个宫女,并不是这户王氏家的女儿,而是替他们女儿入宫的一个没户口的北漂。
所以说,户籍制度很重要。
既然是从南边逃荒来的,那么现在她出宫后往东南去,大抵是返乡去了。
“别哭了,有这力气,不如好好想想,当初这顶替你家女儿入宫的女孩老家是哪里的?”
魏总管两眼亮晶晶,随着王老太太一声干嚎,顿时泪汪汪了。
“青天大老爷哎——记不住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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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侯名紧得很,先排上了宫人名单再说,来日打点够了银子,再帮你们转到秀女名单上去——”
县官说着这话时,还用馒头蘸了油大快朵颐,那香味顺着桌缝儿就飘到她鼻子里。
岚儿吞了一口口水。
她只有躲在桌子下面的份儿,看着一双双绣花鞋伸进来,那针脚那样式,都比不得家乡那般细腻,可是那布料却是最上乘的,不愧是皇城根边儿上的小康之家。
虽然年纪小,可是她大抵上听得明白,这收养了她的王氏,是削尖了脑袋瓜子想把王家小姐排进秀女名单去——
这名单可是明码实价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像王家所在的小城,名额了了,有头有脸的都在打这几个秀女名额的主意,排到王家的时候,已经是“编制外、待调剂”。
岚儿并不明白这年纪长不了她几岁的王家小姐,何苦要入宫去伺候别人呢?从主子一下子变成了奴才,这滋味她尝过,不好受。
后来的后来,当岚儿成了宫人逐风,才明白,想做主子的主子,必须先做奴才的奴才。
一个吃白饭还能用馒头蘸走猪油的县官终究是做不成大事的。
真的到了上面要人的日子,县官告病离职了,可怜王家小姐只能服从分配,从一个美滋滋的秀女,沦落成惨兮兮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