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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那天,是刘念陪着陈一凡去认尸的。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对目睹熟悉之人尸体这件事都没什么经验,往往贸然去了,不但要遭受痛失所爱的巨大打击,同时会被尸体的真实情况冲击得昏死过去——死亡从来不是什么静谧的事,没有人在死前会摆好温柔的姿势的。刘念中学的时候,去看过母亲的尸体,据说邻居报警的时候,隔壁屋子里的恶臭已经弥漫了两天,刘念吐了,然后失声痛哭。他还没有感受到死亡的沉重,却先因为自己对着亲生母亲的尸体失态而感到无比羞愧。他没有认出母亲的模样,那具尸体冰冷恶臭,同他记忆中的母亲没有一丝相似,以至于过了很久,他收到DNA鉴定的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他在世界上已经孤身一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这个讯息告诉已经离家出走多年、杳无音信甚至面目都在记忆中模糊的父亲,他当那人已经死了,于是他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到报社登了一份小小的讣告。透过报纸中缝两块指甲盖合并大小的面积,刘念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从此只剩自己。
所以他在处理梅恒的事情上,格外小心,先托人问了处理情况的警察。警察说梅恒的尸体很完整,他们只打算让亲属看一下头部。“挺安详的”是警察对于梅恒最后的评价。陈一凡隔着玻璃看到了梅恒最后一面,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还能搀住差点崩溃的梅家夫妻俩。当时,刘念甚至觉得陈一凡太过冷漠了,没想到,五天以后,当梅恒的葬礼办完的那个晚上,深夜里,刘念房间的灯突然被打开,满脸通红的陈一凡强撑着站在门口说她烧到四十度了,需要去医院。陈一凡在医院里躺了足足一周,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出院的时候瘦了五斤,拿筷子的手都在发抖。刘念心疼地握住她肩膀,她却问起住院之前并购项目的进展,要看看报告。
那天下午,陈一凡终于哭了。看着看着报告,她忽然号啕。刘念坐在自己房间里静静听着她哭,一小时过去了,陈一凡安静下来,刘念出去看,吓了一跳,陈一凡的手心都是血,把雪白的报告纸堵在伤口上面。家里的急救包都过期一年了,刘念冲下楼去买了碘伏和绷带,跪在地板上一言不发地为陈一凡处理自残的痕迹。陈一凡又哭了,眼泪滴在刘念头上,最后,刘念把额头埋在她的膝盖间,轻轻叫她的名字。
梅恒的死,似乎是一条会生长的河流,环绕着陈一凡,渐渐就变成了她的护城河,如果她不肯放下吊桥,刘念就再也没办法进入她的领地。他知道,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