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很小的时候就为此感到困惑,为什么妈妈总是对他很不耐烦,明明他不爱哭不爱闹,比同龄的孩子都要听话。
直到有一天他听清了妈妈骂爸爸的那些话,才终于明白,爸爸是贼,是强盗,而他就是爸爸无耻罪行的“罪证”。
原来妈妈和爸爸结婚前就约定好了,生下的孩子要跟妈妈姓,所以姐姐姓徐,名字是姥姥起的,叫徐榛。而他出生的时候,姥姥生了重病,姥爷也去世了,爸爸趁妈妈还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就偷偷给他上了户口。爸爸只在乎姓不在乎名,最开始的时候给他随便起了个名叫“叶子”,是上户口的工作人员说这当大名太不正式了不如换成“梓”,就成了他现在的名字。
妈妈不承认这个名字,连带着也不承认他的存在。
前十几年里,叶梓像个透明人一样活在这个家里,活在这个小城镇上。没有人试图了解过他,也没有人真正认识过他,哪一天他消失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异常或者为他难过。
而在叶逢春的怀抱里,她的呼吸和鼾声就在头顶,她身上有着和他几乎一样的香氛味道,她曾在和他的性爱里得到了高潮,叶梓才终于真实地感觉到,他是活着的,他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着的、能够和别人亲密接触的活生生的人。
叶梓用唇轻轻碰了碰叶逢春的胸口,伸手回抱住了她。
但他没想到他这样细微的动作却惹得叶逢春伸手推开了他。
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叶逢春一脚踹下了床,她把整张被子都裹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朝床下看,声音干哑又模糊:“……志军,去倒水。”
叶梓只穿着一条短裤坐在地上,风从窗户里挤进来,像是一条条冰刀刮在他外露的皮肤上,他的大脑和周围的环境一样死寂,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运转,搜刮起他对于叶逢春口中那个名字稀薄的记忆。
然而他所能记起来的,只有爸爸每次不经意提到这个名字时,总是止不住的叹息。
那是,她丈夫的名字吧。
叶梓踉跄着,连外套也没披就出去倒水了。
叶梓忘了关卧室的门,他去客厅里倒水的时候把灯打开了,光线照进卧室,把本就睡得没那么死的叶逢春给照醒了。
她摸了摸床的另一边,还有残留的余温,又看了看房间的布置,昏昏沉沉的大脑有些恍惚。
这里是她的家,但也不是她的家。
起码不是她和邹志军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那个家。
刚刚怀里抱着叶梓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产生了错觉,误以为自己还在二十年多前的那个家里,夜里口渴了就习惯性地把邹志军踹下去给她倒水。
叶逢春坐起身,嗓子里渴得发痒,叶梓很快端了水进来,水温不凉也不热,正合适入口。
叶逢春却又出了神,如果是邹志军的话,会把水兑得更热一些,因为她爱喝有点烫口的水。
叶梓沉默地捏着短裤边角,冻得起了一身粟粒,沉沉的风压在他单薄的脊背上,但真正能压垮他的,却是叶逢春望着水杯发呆时,那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复杂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