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想也能明白,谁都当国库存银就是没有数目的银山,自己略微少贪一点偷一点是定然不会被发现的,但是当太多人向银库下手,积少成多,这数目就有些吓人了。
许清嘉伸臂搂着她的纤腰,声音里也带着些含含糊糊的睡意:“陛下已经让宁王带着人从明日开始就查案。户部官员从上到下都要跟着宁王,配合宁王。”一起查案的还有三司衙门。
案情重大,这次恐怕要血流成河了。
胡娇将脑袋枕在他肩头,夫妻两呼吸交缠,在这小小的天地里似乎是缱绻时光,议论的却是这件惊天大案:“陛下让宁王带人查案,恐怕借的就是宁王在战场之上的血勇,到时候无论砍多少人都不为过。而且……看来陛下压根也没有让宁王上位的意思,所以才要他来杀人。”
许清嘉闭着眼睛将她使劲往怀里带,声音里都带着放松的笑意:“阿娇真是聪慧,若是你进殿为臣,还有为夫什么事儿啊?”这事情也是他出了宫之后才琢磨到的,没想到阿娇才听到消息就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了。
胡娇搂着他劲瘦的腰咯咯笑:“当谁都愿意往你们那浑水里跳?我偏偏不愿意,就愿意做个隐士!”一日三餐,相夫教子,平淡度日,而不是与人争长短,搏性命,夺功名。
许清嘉是第二日一大早前去户部公署,见过了神情憔悴的翁彭泽,才知道家人遇袭的。
翁彭泽见到他问候了一声:“许侍郎家中夫人还好吧?”
“挺好。”许清嘉答完了直等翁彭泽走出去几步了才醒悟:“大人且等一等。”追上了翁大人便问:“我家夫人……可是有事发生?”
翁彭泽见他这神色便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遂把自己家幺儿被人刺伤,命悬一线又救了回来,后来又听说许夫人在街市巷道里被人围杀,幸得遇上了京兆尹巡街的差衙,才没出什么大事。
许清嘉当下便脸色惨白:“她……她昨晚什么都没跟我说啊。”而且他自己昨日累到不行,吃完了倒头就睡,只与阿娇说了几句闲话,似乎他睡着的时候阿娇还和衣而卧,等他醒来,阿娇已经起床了。
她身上有没有带伤,他还真不知道。
大年初一,原本是拜年的时候,不过今年的银库失窃案很明显不是拜年的好时机,胡娇也正好偷个懒,索性就在家里窝着算了。
上午才算了会帐,正欲起身走走,便听得丫环在外惊呼:“大人——”胡娇还当发生什么事儿了,下塌蹬鞋,鞋子都还未穿好,许清嘉便已经冲了进来,进来之后按住了她的双肩便将她上下打量,声音里都带着抑止不住的颤抖之意:“阿娇可有哪里受伤?”
胡娇这才醒过味儿来,顿时笑的很是灿烂:“我倒没有受什么伤,不过对方受没受伤我不太清楚,好像……他们很痛苦来着!”
许清嘉将她猛的搂进怀里,连连自责:“都怨我!都怨我!都是我的错!”
胡娇被他爱若珍宝一般搂在怀里,心里甜甜的,反过来还要宽慰他:“落到我的手里,也算是他们的运气,至多休养几个月就好了。落到宁王手里……呵呵……”
许清嘉目瞪口呆:“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老婆被人偷袭,万幸安好。这已经算是个好消息了,怎么听着又跟宁王扯上了瓜葛?
胡娇就笑的很是得意:“翁尚书家幺子受伤之后,宁王专门派了两名护卫前去国子监跟着小宝小贝,后来果然有人前去找小宝的麻烦,结果被护卫们捉住直接交到了宁王手中。”
原定的过了年,今上有旨意下来,看看哪个官员来查这件案子,自可将这些人移交过去,不过现在派了宁王查案,连手续都不用走就可以审理了。
许清嘉在银库一月,才出来一日便有种山中一日世上已千年之感,万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直拉着胡娇将当日情景讲了一遍才算放下半颗心来,另外半颗还提着,恐怕案子不结他是没办法完全放心。
胡娇讲的神采飞扬,似乎半点也不曾因为此事而受到了困扰,倒好似许久不曾活动筋骨,这几个人送上门来给她练练手脚的。
许清嘉见她一点也没被此事吓住,心中总算宽慰许多,这才又回公署办公去了。
年还未过完,武小贝就带着武师上门来了,美其名曰:提高武技。
国子监兄弟二人被伏击,若非还有护卫,说不定还真会受伤。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反倒激起了小兄弟俩的一腔热血,武小贝自此之后天天督促许小宝练武,又有护卫在旁指点,只过年回家才歇了下来。
胡娇痛定思痛,还是决定在家中狠抓武技防身之术,开始每日与俩儿子对战。而武小贝经过这么多年的练习,武功自然比之许小宝要精进许多。每每与胡娇搏斗,还能在胡娇手里过几十招。
武小贝一直觉得养母是个神奇的妇人,总能给他不一样的人生启发,没想到在武技一途之上也能有所助益。
轮到许小宝与胡娇或者是武小贝比试,总是被虐的很惨。
胡娇与武小贝二人似乎都没有要放水的意思,这让许小宝的年过的痛苦无比,好不容易过了元宵,国子监开学了,许小宝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从地狱又爬回了人间,躺在国子监的宿舍里感叹:“好日子终于来到了!”
武小贝狞笑:“你想太多了!”好日子从来没来过呢。
当日上完了课回来,写完了功课,武小贝就又开始操练许小宝,而且全是搏命的打法。
许小宝颇有怨言:“还是不是兄弟了?”哪有把兄弟当仇人的?
武小贝以一记漂亮的勾拳成功将许小宝变做了单眼国宝,这才收拳擦汗:“我今日不将你当仇人训练,改日别人就要拿你当仇人取你性命,你觉得是当兄弟的仇人好呢还是当凶徒的仇人好呢?”
许小宝立刻识时务为俊杰,咬牙道:“还是当兄弟的仇人吧!”想到一边倒的挨打,而他决非一日之功能追上武小贝,许小宝就盼着这案子尽快完结。
还未过完正月,经宁王带人审理,就将看守银库的库兵以及头目都抓了回来,开始了又一轮的抄家。
看守银库的库兵原是南衙禁军之中选出来的军士,每三年一换,已成旧例。
宁王接手此案,便按着名录开始追查这些曾经当过库兵的南衙禁军。在任的库兵案发之时就已经被抄家下狱,这段日子银库由北衙禁军抽调出来的人手来守卫。
过去三十年足有十次换人,年代太这久远的已不可考,宁王的追查重点便放在了这十年间的库兵身上。而看守银库的却也有分别,并非每个军士都可以入银库,每三年唯有四十人可入银库轮值洒搬抬,就怕任何人都有可进银库的先例,造成混乱,丢失库银。
这无形之中等于从源头上遏止住了一部分军士的贪念,让他们没有机会偷窃库银。
自宁王接到查案旨意,宁王府门前车马日盛,比之去年的访客足足多出一倍。不过宁王似乎不准备接见,从办案开始就拒不见客。
过了正月,由今上下令处斩了近五百名偷盗库银的库兵,还有南衙禁军的一名头目,专以收受贿赂而举荐禁军前往银库任库兵。正是先前派人前去伏击胡娇的络腮胡子。还有司库郎中书吏等人,完全等不到秋后问斩,就要给后来者一个警示。
宁王当初审到前去伏击胡娇的三名汉子,却原来是南衙禁军,充任过前一任库兵,也搂过银子的。那三名汉子对自己栽在胡娇手中百思不得其解,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也还是想不明白。
而络腮胡子临死,还觉得是自己手下的三名属兵在骗自己,“谁信她一个妇人家能敌得过三个汉子?!”真是死不瞑目!
旁边陪同审案的官员发现,这络腮胡子说完之后,数日来面上冰封雪砌的宁王殿下竟然微微一笑。
自然偷袭许小宝的那几名也被一同问斩了。
这些人原本就是从南衙禁军出去的,三年库兵卸任又回到了南衙禁军,听到银库失窃案出来之后,心中发慌,一方面想办法花银子联系狱中同袍,务必要咬死了只是偶然作案,一方面又怕查到自己身上,只有威胁户部尚书草草结案,才能保证此事不牵连到他们身上。
哪知道户部尚书与发现窃银的侍郎许清嘉没有直接审案,只将涉案人员抄家下狱,转头就被今上秘密关进了银库开始清点库银。
况北衙禁军与南衙禁军不属同一体系,平日职责也各有不同,案发之后整个银库都直接被北衙禁军接管,对外消息不通,南衙军中头目的手也伸不到北衙禁军之中,因此他唆使当过库兵的属下的几场伏击竟然丝毫不曾威胁到身在银库的翁彭泽与许清嘉。
听说行刑之地鲜血将青砖都泡透了,三日之后下了一场春雨,都未曾将那暗褐色的血迹冲刷干净。
而从这些库兵以及银库郎中,司库,书吏等人家中抄出的家产足有一百四十万两之巨,已经令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