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作舟将结婚证书塞给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文职人员,让他盖章,手腕上那串佛珠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贺作舟没在意,只说了句方伊池听不明白的话:“它比你还急。”
继而接过盖好章的结婚证书,用原先包着方伊池证件的牛皮纸仔细裹好,塞进了贴身的口袋。
至于方伊静的证件,贺作舟胡乱叠了两下,塞进了裤子口袋。
“走,回家。”贺作舟办完事,走得干脆利落,完全不给方伊池反应的时间,自顾自走到了市政府门前的台阶上,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身,在方伊池震惊的目光里,单手撩起长衫坦坦荡荡单膝跪了下去。
那一刻,风雪似乎静止,长衫在风中高高扬起,像苍鹰的羽翼,露出藏在底下的修长的腿,而那腿在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弯曲,单膝跪得潇洒又利落。
贺作舟无视身边匆匆经过的行人,先将方伊池拽到身前。台阶完美地弥补了身高差,他们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焦灼的目光黏在一起,又匆匆分开。
贺作舟看似平静地替小凤凰系好坎肩顶端的盘扣,说出口的话却是:“聘礼想要什么?”
方伊池鼻子一酸,伸手想把贺作舟扶起来。
天边透出一丝嫣红的晚霞,枝头的雪随风无声地落下。他拼命摇头,哽咽道:“六爷……”
贺作舟眉头一皱,不悦地“啧”了一声:“该改口了。”
方伊池踌躇又窘迫地揪着衣摆,深吸了好几口气,眼尾比晩霞烧得还要热烈。
许久,他才稳住心神,强迫自己直视贺作舟的眼睛:“先……先生。”
“哎,这就对了。”贺作舟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起身走下台阶,再次向小凤凰伸出手,“贺太太,走吧,咱们回家。”
方伊池闷闷地应了声,像归巢的倦鸟,扇着翅膀扑腾到贺六爷的怀里去了。
这一刻,无关报恩,方伊池是真的想和贺六爷过ー辈子。
至于聘礼……
小凤凰从来就没想过六爷还要给自己聘礼。
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缺。
贺作舟却懊恼地“啧”了一声,将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强行撸到他的手腕上:“戴着吧。”
“我娘留给我的。”贺六爷指着两颗明显有破损痕迹的珠子,“挡过刀,救过我的命,以后它替我跟着你,懂了吗?”
方伊池一听佛珠替贺作舟挡过刀,立刻要摘:“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贺作舟把他往车厢里塞,“你要是真看重它,日后天天戴,不许摘。”
方伊池趴在车后座,扭了几下才爬起来,再想说话,六爷已经握住了方向盘准备开车了。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贺作舟就等着小凤凰发话呢。
这婚也结了,佛珠也给了,方伊池该感动得要做贺太太了吧?
“六爷……”方伊池果然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眼底闪着点点泪光。
贺作舟轻咳一声,假装不甚在意地摇下了车窗:“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继而又道:“实在着急,现在说也成。”
倾诉感情可不得着急?
贺六爷美滋滋地扯着嘴角,竖起耳朵,还没乐呢,笑容就因为方伊池的话彻底僵住。
小凤凰犹犹豫豫半天,竟然问:“您……您别的情儿知道您领结婚证的事吗?”
天边的残阳被黑夜吞噬,贺作舟冷着脸坐了几分钟,实在想不通方伊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讲道理,他贺作舟虽然与“好人”相差十万八千里,可在感情这档子事上,还真就只有一个方伊池。
退一万步讲,就算贺六爷真想赶时髦做什么“花花公子”,那也要有机会。
且不说贺家的家风如何,贺老爷子虽不管“外姓亲戚”,可对亲生的孩子的管教不可谓不严厉。无论男女,犯错都要上家法。
不论现在的贺作舟与之关系如何,过去那段时日,也的确是在父亲的教导下长大的。
至于上战场以后,保命都来不及呢,哪来的心思谈情说爱?
小凤凰这话实在气人,贺作舟再喜欢他,也恼了。
贺作舟恼起来,并不在外头闹,而是开车带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方伊池直接回了贺家,进门儿也不说话,绷着脸大踏步地往北厢房走。
方伊池忐忑地跟着,几次想要询问,都被贺作舟的脸色吓回去了。
他也挺委屈:本来就被六爷搁外头的“良民”皮骗过,当初俩人睡上,屋里也的的确确有那什么的时候才能用到的精油。
乱码七糟的事儿搁在一起,任谁都会往情儿的身上想。
再说,他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谁还没有个过去了?
如果六爷有相好的,他……他心里忽然就不舒服了,跑了两步脚步慢下来,揪着衣领颤颤巍巍地唤了声“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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