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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童家威明显的感觉到祁恆有点不对劲。

从前阵子因为停水到他家借住开始,童家威只要有空都会去他家住,但是这两天,童家威常常被祁恆的囈语给吵醒,他好像做了什么恶梦,脸上总是眉头紧锁,一双拳头握得老紧,甚至还会间歇性的发抖。

祁恆的梦话大多是没有意义的呻吟,只有偶尔会听到他在喊着一个名字,不断的重复,童家威原以为只是他的生活压力太大,没想到一天天下去,祁恆说梦话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终于有一天,他开口问了祁恆:小蔚是谁?

祈恆当时是愣住的,半晌后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才发现原来一年又过了,他答应之后会给童家威答案,几天过后,他载着童家威出门,直到穿过了大门,看见建筑物主楼,童家威才发现,祁恆载他到了一座纳骨塔。

「为什么要来这里?」童家威不解的问。

祁恆带着童家威进入纳骨塔,童家威已经许久没有来这种地方了,虽然主殿播放着庄严的圣经,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祁恆在一个塔位前停下,他打开了塔位的门板,里头摆了一个纯白色的骨灰罈,坛上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很年轻,笑得很灿烂,眉眼中和祁恆有几分相像,照片下写了两个小字:祁蔚。

「这是我妹妹。」祁恆看着祁蔚的照片,眼底盛满温柔,他的语气中满是对妹妹的思念:「我跟我妹差了八岁,我从小就很宠她。我妹以前很爱玩,才十八岁就跟男朋友一起离家出走,后来怀孕了才回家,我说我愿意帮她养孩子,叫她不用担心,结果孩子才生下来没多久,她就走了。」

祁恆一席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是童家威注意到了他微微颤抖的双手,知道他并未释怀,只是偽装得好罢了。

童家威握住他的手,猜测道:「今天是小蔚的忌日吗?」

祁恆点点头,硬扯出一抹笑:「那时候我开车载我妹出门,结果遇到车祸……医生说我有严重的创伤症候群,我看了很久的医生才恢復了一点,但是每年接近忌日的时候,我的病又会开始发作。」

童家威没想到祁恆遭遇过这样的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安慰祁恆,却又觉得祁恆已经不需要安慰了。

「那你爸妈呢?他们不来吗?」

「我爸是消防员,救火的时候殉职了,我妈生下我妹之后就跟人跑了,我跟我妹是我伯公养大的。」祁恆淡漠的语气,彷彿只是提及两个陌生人,而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你……」童家威很想对他说一些鼓励的话,但话还未说出口,祁恆便笑着打断他。

「你不用可怜我,我现在过得很好啊。」

童家威望着他的笑容,分明眼底毫无笑意,却又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给他看,童家威可是每晚睡在他身边,亲耳听见他一声一声呼唤祁蔚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痛苦?

他心里微慍,语气有些哽咽:「谁在可怜你?我是担心你。」

祁恆被他的反应搞懵了,他好笑的揉揉童家威的碎发,「这是我家的事,你哭什么?」

「我又没有哭!」童家威趁眼泪还没流出来之前用力的抹了抹眼睛,不甘心的说:「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他就是不喜欢看到祁恆这个样子,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爱你的人一定会包容你,所以根本无需在他们面前隐藏什么。

祁恆看着童家威激动的样子,脑海中忽然浮现祁蔚的笑脸,那是一张总出现在他恶梦中的笑脸,梦里的祁蔚总是很模糊,但是如今脑海中的祁蔚却变得好清楚,她笑着对他挥手,嘴里对他说着什么话,他却听不清,耳边好像闪过一道熟悉的声音,依稀在以前总缠着他说:哥,你什么时候才要带个大嫂回来见我啊?

祁恆把童家威拉进怀里,在他头上落下一吻,哑声说道:「这是你说的,你也算是我家的人了,我妹从以前就吵着要一个大嫂,跟我妹妹打声招呼吧!」

童家威听到「大嫂」两个字,瞬间出手摀住他的嘴,脸微红的轻斥:「不要在这里乱说话啦!什么大嫂啊?」

祁恆最喜欢看他气呼呼的样子,他装模作样地看着祁蔚的照片道:「小蔚,希望你在天之灵能保佑你哥跟你大嫂一辈子幸福快乐。」

童家威正在专心跟祁蔚说心里话呢,一听到祁恆的浑话,马上学他对祁蔚说:「小蔚,希望你在天之灵可以偶尔去你哥的梦里吓吓他,不然都他不会乖,阿弥陀佛。」

童家威和祁恆相视而笑,他见祁恆心情平復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两人正式的祭拜过祁蔚后,祁恆拉着童家威到另一边去,同样又打开一个塔位的门板。

塔位里的妇人和祁恆不同姓,于是童家威向他投以疑惑的眼神。

「她是陈垠的妈妈。」祁恆说,「那场车祸有两个罹难者,一个是小蔚,另一个就是陈垠的妈妈。」

提到陈垠,童家威脑中立刻浮现祁恆店里的店员,他总是默默的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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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事,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唯一会主动说话的对象就是祁恆,童家威也曾经吃过小小的飞醋,后来祁恆才向他解释,陈垠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是同样在店里帮忙的叶可欣。

没想到陈垠竟然也与那场车祸有关。

「当时陈垠坐后座,所以冲击力道不大,但是他妈妈当场就失去生命跡象,他那时候才高中,因为爸爸是小儿麻痺症患者,所以家里只有妈妈这个经济支柱,他妈妈去世之后,我伯公还资助他到大学毕业,我每年来看我妹的时候,都会顺便过来看他妈妈。」

「你伯公好善良,竟然帮助了这么多人。」

祁恆闻言低笑了一声,伸手轻轻的关上门板,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他坏事做太多了,帮自己积积阴德也好。」

童家威没听清楚,祁恆也没再多说,他对童家威伸出手道:「走吧,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两人牵着手离开,在经过祁蔚的塔位时,童家威还小小声地说了句:「小蔚再见。」

祁恆将他可爱的行为都看在眼里,他低头看了眼两人紧牵在一起的手,耳边听着童家威在自言自语,讚叹着今天的天好蓝,他心里觉得特别感激,无论是对祁蔚还是对童家威,感谢他们愿意给他支持、给他爱,并且愿意在他难过的时候牵起他的手。

以前他总是因为放不下祁蔚而感到痛苦,每一年的忌日,他都像是重新揭开伤疤一样,年復一年。只有这次,童家威让他意识到自己该放下了,逝去的既无法挽回,且就将它当成宝物,珍藏在心底,时间会继续向前走,人也是,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祁蔚,但是上天送给他一个童家威,他已知足。

「要去哪?我看差不多要中午了,要不要先去吃饭?」坐上车后,童家威兴致勃勃的系上安全带,一想到要吃午餐,他嘴角就笑得像要裂开一样。

「你找找看想吃什么,我们外带一份去给我伯公。」

童家威早就已经叫出附近的美食名单了,正要开始瀏览菜单,就被祁恆的话吓了一跳。

「要去找你伯公?」他瞠目大叫,「不行啦!我、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不用做心理准备,你早就认识他了。」祈恆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在医院遇到我,就是因为我伯公住院了,我去看他。他这阵子身体不太好,你找一点清淡的。」

「我也认识?谁啊?」童家威皱起眉,一边滑着菜单一边碎念:「可是我以前又不认识你,怎么可能会认识你伯公,到底是谁啊?」

「待会儿你见到他就知道了。」祁恆眼睛盯着后照镜,慢慢的倒车出去。

两人先去吃了中餐,并给祁恆的伯父外带了一碗粥,祁恆的伯公正在住院当中,童家威在搭乘电梯的时候,心里还有点不安,老扯着祁恆问自己只带一碗粥不是太寒酸了?或许应该买个水果礼盒之类的才对。

「不用送,他房间里的水果已经堆到快烂掉了。」祁恆本人倒是不太在意,他带着童家威到病房外,轻敲两下后便直接推门而入。

这间病房是高级单人房,两人一进病房,童家威就看到两三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个个都生得虎背熊腰,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童家威还不小心发现其中一人的手腕处隐隐露出刺青的痕跡,他正想问祁恆是不是走错房间了,没想到那几个男人一见到他们进门,竟全都立刻起身立正站好,向祁恆问候了一句:「恆哥好。」

童家威目瞪口呆,他推了推祁恆,低声问了句:「你伯公是搞黑社会的喔?」

祁恆偷笑了一声,煞有其事的回答:「现在是炒地皮的。」

童家威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床上那个正在看报纸、大半张脸都被报纸挡住的人,忽然轻轻地对四周嗅了嗅,接着放下手中的报纸,问了一句:「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房东阿伯?」童家威的内心受到第二波衝击,他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次:「房东阿伯?」

祁顺见到童家威也很是意外,他高兴的对童家威招招手,要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还挥手让旁边的人去削一盘水果来。

「家威,你跟我们阿恆有认识喔?」他问着问着,视线移到童家威手上的纸碗,「要给我吃的吗?」

「对对对,这个是我们刚刚去买的,要给阿伯吃的。」童家威小心的打开粥,拿起汤匙就要餵食,「阿伯可以自己吃吗?还是我餵你好了。」

「不用啦!我又不是残废了,我自己来啦!」祁顺爽朗地哈哈大笑,接过粥后便狼吞虎嚥的吃了起来。

「吃这么兇,中午没人买饭吗?」祁恆见他一副饿死鬼的样子,面部表情忽然凝结起来,视线轻轻地扫向一边的人。

「恆哥,我们买了很多家,伯公都不想吃。」正削着苹果皮的黑衣人急忙解释道。

「你们买的东西那么油,是想要我早一点死是不是?」祁顺吞着粥,砸了砸嘴,指着一边桌上堆着的各类垃圾食物,「我现在在住院馁,医生不是有跟你们交代我不能吃油的吗?」祁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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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说越气,吹鬍子瞪眼的骂道:「跟你们说话我真的会折寿。」

童家威看他又要吃饭又要骂人的,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又拍拍他的背替他顺顺气:「阿伯,你慢慢吃啦!不要噎到了。」

祁恆走到桌边,稍微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都是一些街边庙口的油炸小吃,他叹了一口气,对祁顺说:「干嘛骂别人?自己想吃就说,还牵拖到别人身上。」

祁顺才不会承认那些东西是他自己想吃的,他囫圇的吃完粥后,接过童家威倒的水,一口就喝掉大半杯,童家威不禁暗自讚赏,祁顺的吃饭风格和他做事的风格一样,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啊!

回想起之前他们公寓三楼的住户,向祁顺反应冷气吹不凉,没想到祁顺竟然二话不说,就直接把整栋公寓每一户都装了新冷气,当时童家威还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佛心的房东,没想到表面看起来平凡普通的房东阿伯,竟然是一个专门炒地皮的有钱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家威,你跟我们阿恆是怎么认识的?」吃完粥,祁顺接过一旁端过来的苹果,他轻脆的咬了一口,问道。

童家威没想到祁恆的伯公就是房东阿伯,心里也没准备好要应付祁顺的问题,答覆的时候还不小心出现小小结巴:「我、我们是看球赛的时候认识的。」

「球赛?」祁顺意外的挑眉,瞥向祁恆:「这个死囝仔也会看球赛?」

「对啊,我们还一起回家。」童家威点头如捣蒜。

祁顺见童家威的反应这么激动,便又问:「你们两个是不是──」

「不是!」童家威插嘴道,「绝对不是。」

祁恆在一旁见祁顺什么都还没问出口,童家威就这么急着否认,明知道童家威紧张又害臊,却忍不住想跟他唱反调,眼见两人要开啟下一个话题了,祁恆却凉凉的丢出一句:「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这句话像鞭炮一样在童家威脑中爆开,童家威急得向祁顺解释:「他、他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啦!阿伯你不要误会。」

祁顺的表情并不惊讶,反而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他狭促地调侃两人:「唉呦,在一起就在一起,什么住在一起?我又不会反对,去年同婚不是已经合法了吗?等到一立法你们就赶快去结婚,然后去领养几个小孩,让我含飴弄孙。」

童家威没有想到祁顺的态度会这么开明,他囁嚅着道:「我们还没进展到那样啦。」

祁恆拉了张椅子坐下,拿起水锅盘上的叉子,差了一块苹果给童家威吃,笑道:「你养一个旆旆还不够吗?」

一提起祁旆,祁顺就有气,他正想向祁恆抱怨,房门就被推开来,一个绑着小马尾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身后跟着进来的竟是叶可欣。

「舅舅!」小女孩发现祁恆来了,立刻开心地尖叫起来,小身子一跳就跳进祁恆的怀抱,她亲暱的蹭了蹭祁恆,软软的撒娇道:「舅舅,我好想你。」

祁恆宠溺地看着祁旆,温言哄道:「舅舅最近比较忙,改天再带你出去玩,嗯?」

童家威好奇地看着祁旆,发现她的脸模子和祁蔚是一模一样,很明显就是当年祁蔚留下的那个孩子,没想到孩子也送到祁顺身边养了。

「这个死囝仔,有够皮的,我住院都是她害的。」祁顺嘴里骂着,但是气归气,心里还是宠的,他把祁旆招到身边来,亲自一口一口地给她餵水果。

「阿公,你不要太宠她,她都这么大了,可以自己吃水果了啦!」叶可欣叹气,见祁旆只顾玩,嘴边的苹果汁都要滴下来了也不知道,便抽了卫生纸替她擦拭。

「哼,你不也是我这样宠大的?」祁顺反驳,又给祁旆餵了一口。

祁旆嘴里嚼着苹果,手里玩着手机,她忽然抬头看着童家威,短短的食指指着他道:「舅妈。」

童家威被这突如其来的童言童语吓得哑口无言,他透过眼神向祁恆传递慌张,不料祁恆只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转头就对祁旆说:「对啊,大哥哥就是舅妈。」

「旆旆,你不是有礼物要送给舅妈吗?」叶可欣在一旁悄声提醒祁旆,祁旆闻言,从祁顺床上跳了下来,小碎步跑到童家威面前,从洋装上的小口袋掏出一条红线,拉过童家威的手就要绑上去。

「舅妈,妈祖给你保庇。」祁旆边说着,一边吃力地想把红线打结,无奈打了半天,十隻短短的手指头就是不听话,怎么打也打不好,便去向祁恆求救道:「舅舅,我不会。」

祁恆低头接过红线,温柔的给童家威系上,末了,还轻轻地搔了搔童家威的手腕,童家威觉得在长辈面前这样不好,手肘对祁恆顶了顶,让他别闹,祁顺却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

「这样也好,有人作伴就好,不要像我那么老了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死了都没人送终。」祁顺给祁旆餵着水果,虽是在开玩笑,语气中却透着淡淡的遗憾。

童家威发现祁恆的脸色不好,知道他不爱听这话,便连忙上前摸了摸祁旆的头,对祁顺笑道:「阿伯,你哪有孤单?旆旆那么可爱,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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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你养大呢!」

祁顺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又见祁旆吃得满嘴都是的可爱模样,便立刻笑逐顏开,他抽了张纸巾,仔细地给祁旆擦嘴,对一边的人说:「明天就去帮我办出院吧,在这里住那么久,人都要发霉了。」

祁恆正想让他先问过医生,再决定办不办出院,祁顺却抢在前面赶他回去:「我爱睏啊,你们都走吧,顺便把可欣和旆旆载回家。」

祁旆一听祁顺这样说,便立刻跑到童家威身边,主动拉着他的手说:「舅妈牵我。」

童家威对于「舅妈」两个字还是感到彆扭,但是祁旆又小又可爱,他觉得自己骨子里的父爱都被激发出来了,他牵住祁旆小小的手,有点兴奋地看向祁恆。

祁恆莞尔,在他眼里,就连祁旆都没有童家威来的可爱。

祁旆左手牵着童家威、右手牵着叶可欣,祁恆把钥匙交给童家威,让他们先上车,三个人才刚踏出病房,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大嫂慢走。」

童家威抖了一下,对这样的阵仗还是感到不习惯,叶可欣偷笑一声,对他解释道:「你不用怕,他们都是演的,你习惯就好。」

童家威往背后偷瞄,好奇的问道:「阿伯以前真的是混黑道的吗?」

叶可欣点头,轻描淡写的说:「对啊,幸好我阿公算是比较低调的,金盆洗手也容易很多。」

叶可欣对童家威说了一些祁顺以前的事蹟,童家威简直不敢相信,祁顺那么好的一个人,原来以前也曾经那么兇残过。

上了车后,叶可欣和祁旆一起坐在后座,祁旆嚷着要吃糖果,叶可欣便给她开了一个,又道:「我表哥以前也很兇,从小就跟我阿公一起混,幸好后来也跟着回来了。」

童家威诧异的问:「祁恆以前也混过?」

叶可欣呵呵一笑,指向自己的脑袋:「我表哥这里很厉害。」接着语气阴森的道:「以前好几个一起出去的,最后都没回来,只剩下我表哥,他原本想搬回去跟我表姊一起住,结果我表姊跟男朋友跑了。」

童家威生长于教师世家,几代以内都是从事师职,因此父母给他的家庭教育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他培养起来的人品和三观也可以说是很正的了,就他看来,祁恆也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却从没想过他是从这么复杂的家庭里出来的。

「很乱吧?都是家庭的问题,所以我觉得我表哥很厉害,你看他现在也过得很好,没有什么事情挺不过的。」看童家威的表情,叶可欣就多少猜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她笑道:「你应该知道我表哥脸上还有手上都有疤吧?」

童家威愣愣的点了点头,于是叶可欣续道:「他身上的疤,都是在我表姊去世的那场车祸中留下来的。」

「那是车祸受伤的?」但是他记得祁恆告诉过他,那些疤是在追通缉犯的时候留下来的。

叶可欣摇头道:「他们被追撞,撞他们的人是旆旆的爸爸,他那时候是通缉犯,可能是想跟我表姊同归于尽吧,结果我表姊死了,他却没事。我表哥身上的伤就是和他起衝突的时候弄的。」

「那最后他有被抓到吗?」童家威问。

「没有,那时候是在高速公路上,从追撞变成连环车祸,他最后因为站在车子的断腿区,被后面的货车直接拦腰撞死,也算是现世报了。」叶可欣低头看着正玩手机玩得入迷的祁旆,摸了摸她的头,叹道:「我表哥以前是人见人怕,也就对旆旆的脸色会好一些,大家都不容易,幸好都熬过来了,旆旆也长大了。」

或许是话题太沉重了,童家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替祁恆缓颊,便道:「祁恆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他人其实很好的。」

叶可欣闻言,抿着嘴笑了,童家威不知道的是,祁恆的好脾气只留给他一个人,只是童家威不知道,其他人可都是怕祁恆怕得不行,想当初第一次见到童家威,她和陈垠还被祁恆的和顏悦色给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被脏东西煞到,差点要送他去宫庙给人驱邪了。

「我哥来了。」叶可欣指着门口的方向,接着对祁旆说:「舅舅来了,快点把手机收起来。」

祁旆原本不肯放,但是一听到祁恆来了,便立刻乖乖的上缴手机,一双大眼骨碌碌地往窗外张望。

「怎么不让她玩了?」童家威问。

「我哥不喜欢小孩子用3c產品,所以我都偷偷给她玩。」叶可欣笑道。

祁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他先把东西放进了后车厢后才上车,他见童家威还没系上安全带,便侧身过去替他系,童家威原先还吓了一跳,接着便拉过祁恆手里的安全带,红着脸轻骂道:「我自己会系啦!」

祁恆也系上自己的,双眼忽然看向照后镜,都还没开口叶可欣便机灵的也给祁旆系上。

「那些东西你拿回去吃,伯公说吃完再跟他拿没关係。」

「那些不都是别人送给阿伯吃的吗?这样不好意思啦。」

「不用担心,他再会吃也吃不了那么多。」祁恆笑道。

祁恆见天色也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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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直接把童家威送回住处,他将车子临停在店面前,跟着童家威下车,并打开后车厢,一袋一袋的拿给他。

「要不要帮你拿上去?」

「不用啦,这些东西我还拿得动。」童家威将提袋把手套进手指里,但是眼见祁恆的动作一直不停,他十根手指都要提满东西了,便开口叫道:「太多了啦!我又吃不完。」

祁恆指着几个顏色比较出挑的袋子道:「这几袋是补品,你拿去给你爸,他身体不是不好吗?你有空要常回去看看他。」

童家威没想到祁恆是这个意思,他怔了一瞬,心里溢出满满的感动,他没想到祁恆会主动关心他的家人,甚至还提醒他要常回老家,他觉得祁恆真的太好了,好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了什么运,才能让他遇到一个这么好的人。

金光灿灿的夕阳打在祁恆的车窗上,折射进童家威的眼里,他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便伸手去揉揉,祁恆见他一直在揉眼睛,于是低头去查看,并用指腹轻轻的抹掉他眼角的湿润,好笑的问,「怎么又哭了?」

童家威拨掉他的手,嘴强道:「是太阳害我眼睛痛。」

祁恆知道他爱面子,便不戳破,他关上后车厢,「那我先走囉,你快点上去吧。」

童家威站在街边,想目送他离开,却一下子不察,让祁恆在他唇边落下一吻,他有些羞怯的捏了捏祁恆,正要开口警告,身后却传来一震怒吼。

「童家威!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一听到声音,童家威立即像触电般地跳了开来,他知道对方是谁,所以他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却彷彿知道他的胆怯,三步併作两步的衝了过来,一把扯开童家威。

祁恆见童家威被扯痛了,刚想开口,童家威却赶紧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童家威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一股恐惧忽然从脚底窜上来,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

「你刚刚在做什么?」童胜发怒了,他向来生硬的脸部线条一瞬间像都活了过来,他的五官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饶是童家威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童胜,他一直以为童胜绷着脸已经够可怕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根本没看过童剩真正发怒。

是了,他知道这次童胜真的生气了。

「我们没有在干嘛……」童家威勉强撑起笑容,心里期盼着童胜刚刚看到的并不清楚,希望自己能就这样打混交代过去,他指着祁恆道:「爸,这是我朋友,他叫做──」

「你不要跟我说你也是什么同性恋。」童胜冷冷地说。

童家威的笑容凝结在唇边,因为他听出童胜语气中的噁心,在说到「同性恋」三个字的时候,童胜根本是咬牙切齿的,彷彿如果他承认了,就会立刻被一口咬碎。

童家威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知道童胜一定看到了,童胜看出来他和祁恆在一起了,他不想否认,但是理智告诉自己必须要否认,因为童胜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跟他断绝父子关係一样。

祁恆在一旁看着,童家威面色惨白,嘴唇轻轻张合着,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心底腾出怒气,开口道:「叔叔,我跟家威──」

「我不想跟你说话。」童胜看都不看祁恆一眼,直接打断他。

童家威见童胜正在气头上,便低声央求祁恆先离开,祁恆不肯,却在看见童家威泛红的眼眶时妥协了。

童家威等祁恆的车子走远,才敢向童胜开口:「爸,我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童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说了一句:「我明天打电话去帮你掛号,我下礼拜陪你一起去看医生。」

童家威愣住了,他吶吶的问道:「看什么医生?」

「看精神科啊,不然呢?」童胜冷笑,他看童家威的眼神彷彿恨毒了他,又像在看着什么令人作噁的东西一样,「我自认为是一个成功的老师,没想到我竟然把自己的孩子教成同性恋。」

童家威懵了,他第一次听不懂父亲在说些什么,他甚至因为童胜的观念而感到不可思议,他失色地叫道:「同性恋不是病!爸,你是当老师的人,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童胜见他竟然还敢反驳,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直盯着他,那双因为苍老而泛黄、混浊的眼珠子,如同带着毒咒一般的缠着童家威,他觉得浑身上下都爬满了蚂蚁,像是飢饿许久一般疯狂的窜入他的体内,爬进他的眼眶、他的鼻孔、他的耳朵……他止不住地颤抖,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童胜会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看他。

「你如果不跟我去看医生,把你的病治好,你以后就不是我儿子了。」

僵持了许久,童胜忽然这样说道。

「我又没病,看什么医生?」童家威忍不住怒吼,「就算你带我去看全台湾最好的精神科,我也好不了,因为同性恋他妈的根本就不是病!」

童胜没将他的话听进去,而是转身就走了。

童家威见他要走,知道自己的情绪失控了,他缓了缓心绪,赶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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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追了上去,他伸手去拉童胜,不料却一下子被甩了开来,他想要把手里的袋子递给童胜,并道:「爸,刚刚是我太激动了,对不起,这个是要给你吃的补品,你带回去吃吧,好好调养身体。」

童胜并不领情,他盯着童家威手里的提袋,只一句:「我不想跟你说话,你滚。」

童胜以往对待童家威虽然严厉,却都是有条有理有分寸的,从来也没对他说过半句重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让童家威滚,童家威知道他生气,便又换了个话题,他看向童胜手里的塑胶袋,透明的塑胶袋隐约的透出内容物的绿色,童家威知道那是童胜自己种在阳台上的丝瓜,那株丝瓜已经结了好几次果了,童胜也常常摘丝瓜来给他吃,说是自己种的健康。

「这个是给我的吧?最近菜价上涨了,我都不敢买菜,幸好我们家里自己有种。」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拿,却又被童胜一把闪过。

童胜丝毫不愿理他,提步就走,童家威不死心,又跟了上去,他边跟着童胜边道:「爸,你为什么讨厌同性恋?同性恋已经合法了,同性恋跟异性恋一样,我们可以和普通人一样交往、结婚,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童胜听童家威左一个「我们」、右一个「我们」,简直刺耳得不行,他忍不住骂道:「同性恋就是噁心、就是有病,男的跟男的在一起你不觉得噁心吗?我一想到就想吐!」他指着童家威,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当街破口大骂:「合法又怎样?你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光了!以后厝边头尾看到我,都会对我指指点点,笑我教出一个同性恋,你妈也会因为你而感到丢人!」

童家威呆若木鸡地承受父亲地指责、还有周遭的视线,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快要崩溃了,其实和祁恆在一起的这几个月以来,他已经渐渐习惯路人的眼光了,他受不了的是父亲的责骂,无数的问号在他脑海中不断的拥挤着,他为什么非得这样被当街辱骂不可?就只是因为他正好喜欢上了一个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

童家威死命地咬着牙跟,不想让童胜看到自己的眼泪,他恍惚地想:妈妈也会因为他是同性恋而看不起他吗?

童家威不敢再想,他发现童胜的呼吸比平时还要急促很多,多半是因为气急攻心,他强压住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对童胜说:「爸,你身体不好,先到我家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我们晚点再说。」他又伸手要去接童胜手里的塑胶袋,不想童胜一把将塑胶袋里的丝瓜拿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脚一脚地把丝瓜踩烂,破烂的丝瓜露出白皙的内脏,被童胜的鞋子印上了骯脏的污痕。

童胜一边践踏着,嘴里一边咒骂:「要给你这种人吃,我寧愿把他踩烂!」

童家威这次哭了,童胜是多么珍惜食物的一个人啊!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曾因为挑食而被罚跪了一整晚,因为童胜小时候过得很苦,在他爸爸考上老师之前,童胜一家十几口,一直是靠着妈妈下田来过活的,所以童胜特别珍惜食物,但是现在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种的东西践踏在脚底,童家威知道,童胜噁心死他了。

童胜双眼也泛着红,却是给气的,他瞪了童家威一眼,接着转头离开,才没几步,童家威却又赶着上来,童家威一边哭一边道:「爸,你先跟我回家好不好?世代不一样了,就算我喜欢男的,也没有人会笑你,真的。」

童胜不应答,反手将童家威推倒在地,童家威又鍥而不捨地追了上来,就这样反反覆覆、一来一往了许多次,童家威手里的东西都不知道散落多少了,裤子也磨破了,他还是坚持着追上来,直到童胜最后一次使出全力,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刮子,留下一句「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童家威才澈底没了力气。

他坐在街上,看着童胜逐渐消失的背影,也不知道愣了许久,才爬了起来,原路回去捡地上的东西。

他嘴里都是血腥味,脸上也肿了一片,脑子混混沌沌的,甚至都进了房门了他也没印象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童家威没说话,曾子期却是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他帮童家威把手上的东西卸了,还弄了热毛巾给他擦脸,不管怎么问童家威就是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曾子期知道他早上是跟着祁恆出去的,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早上好好地出去,晚上竟然带了满嘴血沫子回来,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他没帮童家威换衣服,只帮他脱掉那件脏得不像样的裤子,便把他安顿上床。

曾子期关了大灯,只留床边一盏小灯,他坐在床边,半步都不敢离开,童家威躺在床上,双眼直瞪着天花板,头底下的枕头都被他的眼泪沾湿了。

曾子祁没有再问他什么,就在床边陪着他,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安抚着他,直到童家威打破沉默。

「子期。」

「嗯?」曾子期握着他的手,轻问道:「怎么了?」

「如果我爸不要我了,我就要一辈子跟你一起住了耶。」童家威像是在说着什么笑话一样,乾笑了几声,豆大的泪水却快速的滚落,他语气颤抖着,笑道:「我没有家可以回去了,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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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了。」

曾子期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想到童胜竟然那么快就知道了,他紧握着童家威的手,语气轻松地开着玩笑道:「那有什么?大不了我一辈子让你赖着,看谁敢说间话?」

童家威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自己想了想,又道:「改天等我爸气消了我再回去跟他解释好了……」

「你爸那个臭脾气,要消气还得慢慢等,你睡一觉起来我再煮东西给你吃,嗯?」曾子期在他耳边轻道,童家威还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

曾子期轻拍着他,哄他睡着,期间祁恆来了几通电话,曾子期等童家威睡了之后才回电过去,并把童家威的情况都讲明白了,祁恆听了沉默许久,末了向曾子期说了声谢谢,电话便掛了。

曾子期让童家威睡了一会儿,怕他脚上的挫伤会发炎,便唤他起床吃了一点东西,自己则给他上了药。吃完东西,童家威又睡过去了,曾子期把床边几上的碗盘收拾起来,经过门边时把灯熄了,他看着床上的童家威,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担心什么?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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