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开和韩警司面面相觑,听威伯的语气,分明是在和自己的内心进行着激烈的辩论,好像是他不愿意追杀凶手,可如果这样的话,凶手还会再回来杀害袁玉芳,因此有些举棋不定。
“那就……把这一切,都结束了吧。”威伯的脸上凝刻着无尽的痛楚。突然之间转身,他下令,“我要48个神枪手,每12人为一个小队,组成4个小队,立即与我包围警局停尸间。”
包围停尸间?
罗开和韩警司对视一眼:果然没错,凶手就是那个叫阚宏勋的流浪惯犯,他的尸身都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却仍然每天爬出来,到处杀人,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可这事也不对啊,就算是阚宏勋邪性太大,死后化为恶灵,那刚才乱枪之下,也会打他个不得超生。怎么会开了那么多枪,却硬是见不到一点具体的形影呢?
真是伤脑筋,幸好有威伯在这里。
簇拥着威伯上了警车,疾速地赶到警局停尸间,就见四周灯火全无,只有停尸间里亮着灯。4个神枪手小队已经集结待命,从四面围定了停尸间,单等威伯一声令下,就杀入停尸房,将邪灵阚宏勋的尸首先打零碎了再说。
威伯下了车,却没有下令,而是吩咐道:“叫管理人员过来。”
管理人员很快来了,喝得醉醺醺的,手里还捏着一个酒瓶子。威伯皱了皱眉,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几分钟。”管理人员口齿不清地说,“几分钟前停尸间里还静悄悄的,然后他就回来了,在里边走来走去,我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却看不到他的影子,就把灯全都打开了。威伯啊,你老人家快点让那家伙歇歇吧,当初警局雇我看死人的时候,可没说过死人还会到处乱跑的。你看看咱们警员的手册上,也没有写这条啊,所以威伯你老人家得替我说说情,我要求加薪……”
“加薪这事甭找我,”威伯嘟囔道,“老头儿我只会给你添麻烦、添乱子。”然后威伯就站在那里,凝望着停尸间。从窗口望进去,停尸间不见人影,悄寂无声。可每个人都有种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里边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偶尔向这边投来狰狞的笑意。
风起,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寂静中,威伯慢慢开口了:“谁去把流浪惯犯阚宏勋的遗物给我拿过来?”
立即有几名警员疾奔而去,几分钟后,他们拿着东西回来了。威伯先接过来那根中空的竹管,摆弄了好一会儿,最后放下,拿起竹篓,叫停尸间的管理人员过来:“你,害怕不害怕?”
管理人员抱怨道:“威伯,我夜夜听见死人在停尸间走来走去,怎么可能不害怕?都快要怕死了。”
威伯问:“那你现在敢不敢进去呢?”
管理人员道:“害怕归害怕,但进去我还是敢的。”
威伯笑了,拍了拍管理人员的肩膀:“不错,你没有辱没警员的荣誉。那你现在进去,把这只竹篓放在存放阚宏勋尸身的冷柜旁。”
管理人员应了一声,一手接过竹篓,一手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向停尸间走去。韩警司说了声:“我和他一块儿过去……”
威伯淡淡地说道:“如果你现在踏入停尸间,我们就会得到缢杀案的又一具尸体。”
韩警司呆了一呆:“可是管理人员他……”
威伯道:“你怎么可能和管理人相比?管理人每天照顾他、安慰他,同他讲话,对他唱歌。而你却追赶他,开枪射杀他,你是他的敌人,是务须除去的死敌。而管理人员是他的朋友,这点区别,你还弄不清楚吗?”
“我追杀……”韩警司把枪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放下,叹息一声。
众人鸦雀无声,远远地看着,就见管理人员东倒西歪,走进了停尸间。从动作上来看,管理人员很不情愿进去,有点想掉头逃回来的意思。可是他酒喝得太多,腿脚不灵活,在空荡荡的停尸间跌跌撞撞好一会儿,才把竹篓放下,又开门出来了。
“你们注意看那只竹篓。”威伯低声道。
大家凝神细看,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确定是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飘忽进了竹篓之中。
霎时间众人汗毛倒竖,心寒胆裂。
难道那无形无迹、杀人于闹市的厉鬼,也能够显露出形影吗?
【新娘杀人迷案】
那一夜,威伯就伫立在距停尸间不远之处,任由寒风袭掠着他的白发,却纹丝不动。
后来他说话了。
他说:“50年前,我22岁,入警行2年,遇到了一桩极为诡奇的案子。”
“有个乡下大财主的女儿,嫁给了城里开客栈的少东家。新婚大喜之日,财主家来了许多喜客,单是抬嫁妆的轿夫就有100多人。这100多喜客就在客栈里吃,在客栈里住,3天后,也就是新郎官与新娘子圆房3个晚上之后,满脸羞涩的新娘子重新坐进花轿,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100多人,抬着厚重的彩礼,小夫妻双双回娘家。”
“娘家在乡下。乡下人比城里人更注重礼节,四乡五里的人全都赶来贺喜,财主一家喜气洋洋。单是酒席就摆了200多桌,而且是流水席,前面一批贺喜的人吃过了,后面的客人接着上桌吃。直闹到很晚很晚,酒席才撤净。年轻美貌的新娘子和丈夫早早就进了新房,而有些喝得烂醉的贺客,就被送入了厢房中安歇。这些贺客中,就有财主家的一个佃户,一个五大三粗、体壮如牛的汉子。他也是随迎亲的队伍进城抬喜妆的轿夫之一,因为抬着沉重的彩礼走了整整一日的山路,疲惫不堪,又喝得太多,就和衣卧睡于东家厢房的土炕上。”
“但未到天亮,财主家的大院子里发出了惊恐的喧哗之声,那名喝醉的粗壮佃户,在睡梦中被杀了。一只粗短的竹竿,洞穿了他的咽喉,将他钉死在土炕上。”
“是谁杀了这名贫寒的佃户?为什么要杀害一名佃户?”
“我接手了这个案子,开始侦破。首先是勘察刑案现场,也就是粗壮佃户四仰八叉被击杀的厢房。奇怪的是,腊月天气寒冷,厢房的门紧关着,可是窗户却大开着。很可能是凶手就站在窗前,飞掷出竹竿击杀了佃户,而后从容离开。佃户被杀时,没人听到动静,或是发现异常。直到快天亮时,有客人去茅厕,经过厢房窗前,无意间一扭头,发现了凶案现场,这才惊叫起来。”
“再来看凶器,却是极为古怪。刺入死者咽喉的竹竿,顶头处浑圆钝滑,并非是锐利之器。凶手用这种凶器刺死一个人并不难,但透喉而入,力气大到竹竿贯入了死者身下的土炕之中,接连贯穿几层土坯,这就是件不可解的怪事了。”
“凶手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力气呢?还是凶手本身就是个大力士?我排查着当时居住在厢房中的所有人,最终将嫌疑犯的目标锁定在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身上——新娘子!”
“是的,没错,就是新娘子。她的身体最柔弱,娇滴滴的,弱不禁风。不要说用一根竹竿贯穿人体,哪怕是拿起一只沉重的铁锅,对她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凶案发生的夜里,她没有离开过新房,一直和自己的新婚丈夫沉溺于羞涩而又急切的激情之中。她们已经成婚3日了,刚刚体验到性爱的甜蜜,急切于在欢爱的快感之中探寻生命的乐趣。”
“所以我才怀疑她。我怀疑新娘子的动因,也极为简单,因为那一夜,她在与丈夫交欢之前,房间里的灶下烧着一大锅滚烫的开水。可临到早晨,筋疲力尽的新郎官想用温水清洗一下身体的时候,却发现锅灶中空空如也。整整一大锅开水,都在夜晚被新娘子倒掉了。”
“而击杀佃户的方式,断非人力所为。人用力过大,竹竿透体而过是有可能的,但洞穿坚硬的火炕,这就绝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了。”
“这根竹竿是事先被人弄弯,然后把两端放到冷水里,天气寒冷,竹竿很快就被冻住了。而在凶案发生的夜里,新娘子将一大锅滚烫的开水倒掉。开水顺着沟槽流到室外,然后继续往前流淌,一直会聚到竹竿冻结之处。这时候越来越多的开水流淌过来,虽然午夜寒冷,但新娘子倒掉的开水量多,很快将冻结在竹竿两端的寒冰融化。于是竹竿急速地弹飞起来,以凌厉的劲道透过打开的窗户径入房中,立时将睡在炕上的佃户击杀。”
“这是一起精心设计的谋杀。证据有三个:第一,佃户睡前开着窗户,这说明他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从窗户进来,但他等到的是一支透喉洞体的竹竿,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第二,竹竿的飞行轨迹是精心计算过的,位置稍有偏移,弹飞的竹竿就不会射入屋中。第三,新娘子那一夜倒了太多的开水,如果开水量不足,就不会融化冻结住竹竿的寒冰,谋杀就无法如愿进行。”
讲述到这里,威伯停了下来。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财主家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理,为什么如此费心,要谋杀一名粗野的佃户?这在逻辑上说不通。如果她讨厌这个佃户,只要对父亲说一声,家人就会立即将佃户赶走,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但是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现实的血案与理性的逻辑构成了两极的冲突。这种冲突就如同一支铁钳,夹磨着我的脑子,挑战着我的智力,让我无以释怀。”
“一件事情,一旦在逻辑上说不通,那么,必然是缺少了一个有效前提。也就是说,之所以逻辑上讲不通,那是因为有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这件事,并将其与后面的事情以因果关系配置起来,那么这个逻辑就立即变得完美了。”
“于是我想,我必须去追问新娘子,问问她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杀死这个佃户。还有,我想知道,在她和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佃户夜晚时为什么要开着窗?他在等谁?新娘子精设竹竿杀人迷局,她又如何知道佃户的窗户是打开的?难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私密不成?”
“当我向新娘子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那张因为婚事幸福而泛着红晕的俏脸立即变得惨白。于是,我知道我已经侦破了这起案子,并因此而狂喜不迭。”
【弃权的神探】
夜风起处,远方高楼的霓虹灯影闪烁不定。警车的鸣笛声不时响起,就在外围地带,大批的警力正在驱逐着亢奋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