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流木?”他艰难的吐出了这三个字。
但齐流木看起来比他更加惊讶:“你认识我?”
祁景瞪着他看了好一会,直到眼珠子都发酸了,才憋出来一句话:“你是人是鬼?”
霎时间,那张白皙清秀的脸上布满了困扰的神色。
“既然你这么问的话,我应该已经死了。”他笑了笑,“是啊,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起死回生的法术呢?我还以为……”
他没说下去。
祁景看着他有点黯淡的脸色:“我简单说下,现在已经是六十年后了。你早就……去世了。”
齐流木并没有露出很意外的神色:“那还真是遗憾啊。”
祁景试探的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齐流木说:“其实,现在的我只是一缕残魂,记不住太多事情了。我感觉到,我很快就要消失了。”
他看起来有点迷茫,缓慢的四下看着。
“我模糊的记忆……都是在鬼门关里。我记得,我遇到了一个孩子,是个傀儡婴,我觉得他命不该绝,把最后的魂魄的力量给了他。”
他好像在感知到了什么,慢慢往他们打地铺的方向走去。
那里,江隐正沉沉的睡着。
齐流木低头看着他的脸,好像福至心灵一般:“没错,就是他!”
“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祁景抿紧了唇,所以景形才会说,江隐身上有齐流木的味道。实际上,江隐才是齐流木的“传人”。
齐流木忽然一拍手:“我明白了。”
“什么?”
“傀儡婴从出生起,三魂七魄就是不全的,因此大多会幼年夭折。即使能活下来,也格外冷漠,不通世事,有的还会嗜血狂暴,邪气异常,如鬼怪一般。但是谁说他们就会一直这个样子下去呢?”他双目发亮,侃侃而谈,“人们常常认为妖兽心智未开,无情无义,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妖兽同样能够拥有和人一样高尚的品格,同样也能有人情味儿。所以,随着经历的增多,傀儡婴有可能变成一个完全的‘人’。”
祁景好像慢慢明白了:“所以,当他自己的魂魄逐渐完整的时候……”
“他就不需要我了。”
齐流木轻叹道:“我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吧。”
他的身影每一秒都在暗淡下去,他们交谈到这里,已经模糊的快要看不清了。
祁景的心情非常复杂,他第一次能和真正的齐流木对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他无从问起,想挽留,也留不住。
最终,他开口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在这种时候,人一般会问自己最挂心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这辈子执念最深的事情。
祁景以为他会问四凶有没有再出现,或者你们是不是还在为摩罗争斗,又或者……
但齐流木想了想:“有一个人。他好像叫李,李……”
他露出了有些纠结和迷茫的神色。
祁景没想到他的记忆会消退到这种地步,哽了哽,接道:“李团结。”
“对。他应该是我很在乎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觉得如此放心不下。”他看向祁景,带着不自觉地希冀和小心,“他过的还好吗?”
祁景沉默了。
很久,在齐流木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失望的时候,他才用干涩的声音说:“……他过的很好。”
齐流木笑了,他看起来发自内心的开心和轻松:“那就好。”
在最后的时刻,那些宏大的理想和辉煌的过去都被时光和死亡抹去了,他终于能这样坦荡的把那隐秘的情愫宣之于口,不以为耻也不以为荣。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祁景甚至没来的说说一声再见。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终于消化了刚才发生的事。
江隐仍然沉沉睡着,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天色中仍然清晰可见,在脸上打出一排阴影来。
祁景翻来覆去的数他的睫毛,不忍心打扰他的好梦。
数到第两百根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周围的人睡的昏天黑地,天边的粉紫色过渡到了深蓝色,太阳却一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为什么还不醒?不,天为什么还不亮?
他猛得站了起来。
就这一下,他的头忽然晕了一下子,整个人向一边倒去,一侧脸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嘶——”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脸上火辣辣的疼。
周围还是睡的香甜的人们,有人翻身有人打鼾,天边有一丝金光溢出,太阳好像马上就要出来了。
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过身边,脚步轻巧的一丝声也听不到。
那漂亮的野兽缓步朝前走去,瞥了一眼他被压红了一片的脸和惊惧莫名的神色,轻笑一声:“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