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说:“云台山。这辆车的人不都是去云台山的吗?”
那人讪讪笑了下:“是,是……”
他又问:“小哥姓什么啊?”
祁景暗地皱了皱眉,心说这人真是奇怪,不问叫什么,倒问姓什么。他胡诌了个:“姜。”
那人“哦”了声,调子拖长,一副了然的神色:“那你是三星观的了?”
祁景还没回答,后面立刻有人说:“他是什么三星观的,别什么人都往我们这塞。”
那人又“哦——”了一声,看祁景的眼神就带了点轻视。
然后也不再搭话,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玩手机了。
很快,司机上车了,还是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一上来就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好,咱们要去的苍溪是个好地方,从古代就有“蜀北屏藩”的美称,今天要参观的云台山,更是道教的祖师爷张道陵张天师墓的所在地,那风水,那人气……要我说,大好假期去什么九寨沟啊,人挤人挤死人,还不如来这沾沾仙气,放松下身心,你们说是不是?”
车里面响起了嗤嗤笑的声音,后面那个人说:“还用你告诉我们?今天没一个来旅游的,你也不用讲这些废话了,开车吧!”
那男人被打断了兴致勃勃的演说,露出了些讪讪的神色,嘟囔了句什么,坐回去开车了。
离祁景近的那个人朝后面说了句:“王老三,怎么不让他说说?说不定你们队还有人还不知道呢?”
王老三冷笑了一声:“我看不知道的是你们吧。”
那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看到这里,祁景总算全弄明白了。合着这一车人都是道士,还来自两个不对付的道观,不知道要一起去云台山干什么。
路途漫漫,两拨人又拌了几次嘴,祁景知道了最开始问他话那人叫庞五爻,是天元观的,后面那个王老三应该是个诨名,是三星观的。
他也不作声,默默看着窗外,心里浮现出一百个猜测。
车过了一个弯路,颠簸了一下,后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祁景回头看去,就见最后排的窗边坐着一个人,穿着厚厚的棉服,围巾围的严严实实,正捂着嘴,用力的咳嗽着。
即使他穿的这么厚,仍能感觉出棉服下身体的瘦削,虾子一样弓起来,有点可怜。
庞五爻在他旁边嘟囔了一声:“……痨病鬼。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修,也敢……”似乎察觉到祁景的注视,他后半句的声音微弱了下来,几乎听不清。
那人咳了一会,终于平复下来。同坐后排的王老三忽然说:“喂,你去前面坐着,总在后面这么咳,影响我们睡觉。”
痨病鬼说:“我不想坐前面……”他的声音沙哑沧桑,听起来至少三四十了。
王老三不耐烦的推了他一下:“去去去!”
痨病鬼慢慢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到前边坐下了。
祁景望向前面,椅背的遮掩下,只能看到一个毛线帽的尖尖。
车开了一会,庞五爻和身边的几个人叽叽咕咕了一阵,忽然说:“师傅,我们好几个人想上厕所,路边停一下呗!”
开车的男人回道:“都快到啦,不能忍一忍!”
庞五爻说:“忍不了了,快停车吧!”
男人不情不愿停了车。
陆续有人下去,祁景坐累了想活动活动筋骨,也下去了。
外面有些荒凉,不远处已经有山的影子了,烟雾缭绕,远看似近,近看还似远,走过去也要花上半天时间。
祁景还在看景呢,站在路边放水的几个人忽然喊道:“诶!!干什么呢,停车!”
“停车啊!还有人没上去呢!”
祁景这才看到那辆车已经开出十几米远了,车尾一溜黑烟,全喷在了追上去的几个人脸上。
“妈的!庞五爻这个小人!”
祁景看了一圈,发现被留下来的都是三星观这一波的,王老三神情激动的看着车的背影,嘴里用方言叽里咕噜的唾骂着什么。
估计是这两拨人不对付,庞五爻耍了个阴,趁三星观的人下车方便,让师傅开车把人抛下了。
祁景都要被他们逗笑了,这一个个修道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走去路边,一脚下去忽然踩到了什么,底下传来“哎呦”一声,祁景连忙挪开脚,一个人从及膝盖的杂草中坐了起来,扶着盖住眼睛的毛线帽。
祁景讶异道:“你怎么也下来了?”他记得这人一直缩在车上的。
痨病鬼把毛线帽翻上去,用虚弱的声音说:“他们把我推下来了。”
祁景看了眼这距离,这是一下子把人推的从公路上滚下来了。
那人费劲的直起身来,他一身厚棉服裹的像个球,行动不便,又是一阵肺里拉风箱似的咳嗽。
虽然他确实很可怜,但这幅滑稽的样子还是让祁景没忍住一笑。
他察觉不妥,掩饰性的咳了声,帮了把手,让这痨病鬼站稳了。
王老三几个人在那边骂了一阵,终于停下来歇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一个人喘着气问。
“还能怎么办,”王老三骂了句娘,“走过去呗!”
另一个人疑惑的说:“为什么不在这打个顺风车?”
王老三明显的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