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年负责侦办此案的老刑警家中出来,胡天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六凌晨的梦里,面对接应中年妇女的同伙男子,胖嘟嘟的功夫萝莉将穿着冰糖葫芦的竹签扎了过去。
现实中,中年妇女腿被扎伤。
这难道只是巧合?
周日晚上,胡天泽带着满腹的疑惑入睡,当晚又做了个梦。
梦中的他处在上帝视角,看到了大街上的童家四口。
童茜坐在大童推车内,由高大的童叔叔推着,身形娇小的陈阿姨拎着水壶走在旁边,三人有说有笑,看上去是非常欢乐和谐的一家三口。
如果忽略后面跟着的小萝莉的话。
比童茜还要小三岁的童颜跟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前面欢乐的一家三口,洋娃娃般可爱的脸上满满都是“宝宝不开心”。
街道旁商铺响起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小萝莉注意力被吸引,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小小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仰起脖子问完价格后又掏出一枚,用两枚硬币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举着冰糖葫芦的小萝莉轻轻舔一口,然后啊呜一口,把一整颗山楂都咬下来。小嘴塞得满满当当,露出满足的笑容。
虽然是在梦中,但看到这一幕的胡天泽还是忍不住唇角上扬。
然后,胡天泽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比小萝莉高不了多少的他穿着儿童篮球衣,兴奋地看着陌生城市的陌生街巷,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来的人生第一次独立冒险,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坏人盯上。
胡天泽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走到离卖冰糖葫芦的店很近的地方时,面相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突然冲上前抱起他。
双脚突然离地,年幼的他惊呼出声,然后嘴就被中年妇女捂住。
就在这时,旁边正准备咬第二颗山楂的小萝莉疑惑地抬头,看到他双腿的挣扎后,大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迷惘。
下一刻,小萝莉抓起糖葫芦,重重地朝中年妇女小腿扎去!
扎完就溜。
小萝莉躲在冰糖葫芦柜台侧面,双手握着冰糖葫芦,悄悄探出小脑袋看向童家夫妇,似乎生怕自己扎人的举动被家里大人发现。
接下来就是童茜的呼喊。
站在上帝视角,胡天泽看清了童家夫妇以及绝大多数路人的冷漠,当然还是有热心路人主动询问怎么回事。
中年妇女也注意到了,紧张的神色重新恢复自然,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她眼底的有恃无恐。可小腿处的伤疼得她额头直冒汗,照这个疼法,别说抱着个份量不轻的孩子,就连自己走路都成问题。
中年妇女丢下他,一瘸一拐地逃进旁边巷子。
童茜从大童车上下来,小跑着来到他面前,神色间是他看不懂的兴奋和激动。
……
梦做到这里,胡天泽醒了。
睁开眼睛,外面天已经很亮了。看下时间,已经是周一的早读时间。套好校服简单洗漱下,赶到学校时高中部各班级正在操场上集合,准备举行每周一的升旗仪式。
胡天泽站在队伍最后面,听着旁边男孩们兴奋地讨论初中部新来的女孩和童颜谁得腿更漂亮,狭长的眼眸中神色越发幽深。
直觉告诉他,昨晚的梦就是当年的全部真相。
结合他周末拜访老刑警得到的新线索,逻辑上也完全说得通。
不止新线索,现在重新回忆下,当年童茜呼喊后,中年妇女立刻就松开了捂住他的嘴、把他扔地上自己跑了。
当时以为她是被识破后紧张,可专业的人贩子心理素质哪有那么差。
如果不是童颜扎那一下,面对当时被童茜呼喊声吸引的路人,中年妇女完全可以狡辩,说些什么“他是我儿子”、“别听他瞎说,小孩子吵着要买玩具,在跟我置气”,那些路人很有可能不会再多管“别人家事”,任由中年妇女抱着他走进暗巷、消失无踪。
这么多年来认定是救命之恩的童茜那一嗓子,其实只是锦上添花。童颜那重重地一扎,才是让让中年妇女失去狡辩的耐心以及逃跑行动力的关键。
胡天泽脑海中忽然涌现出小时候的画面。童颜趴在他耳边,悄悄朝他邀功,“泽哥哥,是颜颜打跑了要抢走你的坏人哦”。
这句话是他讨厌童颜的直接原因。
当时他觉得,她一个三岁小孩拿什么打,为了跟抢童茜救命之恩连这样的话都敢说。
可周五放学时那力道完全不科学的一脚,还有周末接连的梦,这些无不在告诉他童颜说得是真的。
胡天泽心中多年来坚信的事实彻底崩塌。
一片慌乱中,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小时候躲着童颜,育英三年对她冷暴力,一次次利用她的喜欢往她心上扎刀替童茜出头、甚至上周五还想着拿她去讨童茜欢心……
他都做了什么啊!
台上的学生代表正在进行国旗下演讲,胡天泽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插在裤兜内的双手紧握成拳,狭长的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懊悔和自责。
高二七班的班主任就是这时候走过来的。
“胡天泽。”
班主任把他叫离升旗队伍,“初中部那边的教导主任辛老师有事找你,赶紧去他办公室。”
胡天泽带着满心悔恨赶到了初中部教导处。
敲门后走进去,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女孩。
她剪了短发,额前修成空气刘海,跟昨晚梦中的小萝莉差不多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