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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志秋上了车后一直没说话,面无表情,眼睛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韩笑笑坐在副驾偶尔透过后视镜看一下后面的薛志秋,也看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难过,只好也默不出声。
车路过一片酒吧街的时候薛志秋突然开了口,“小王,在前面停一下,我约了人。你一会儿把笑笑送回家就不用来接我了。”
“好的老板。”
小王在路口把车停好,薛志秋下车转身就走进了茫茫夜色中。
车子再一次发动,韩笑笑收回目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不对劲儿...”
“怎么了笑笑姐?”小王开着车问道。
“老板去酒吧不太对劲儿。”手放在下巴上不停摩挲,韩笑笑皱着眉思考。
“老板去酒吧不是很正常吗?以前一周不都要去两三次繁花吗?”小王不明白韩笑笑在瞎捉摸什么?老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一个司机,韩笑笑一个秘书怎么好管那么多。
“哎,小王,你说刚才那街上的酒吧,都怎么样?”
“那条街很有名啊,夏天的时候很多年轻人和学生都会去的,我还跟女朋友去过呢。”小王挠挠头笑着说。
“对啊!就是这里不对劲啊!老板以前去的是什么档次的酒吧,那都是我们这些凡人去不起的,今天怎么可能约了人在这种地方喝酒呢?”
韩笑笑小声嘀咕听得小王一头雾水。
“快,送我回刚才老板下车的地方。”韩笑笑突然大喊了一声,给小王小吓一跳。
老板肯定不是约了朋友,我靠,难道老板是气不过要回去找那个中二金毛干架?要去地下酒吧找打手?
还是说,心中烦闷要找个艳遇一夜情什么的快活一下!那,那周老板怎么办啊!这就要被绿了?
就算老板要自己喝闷酒,那要是喝多了被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不行!我得替周老板盯着点儿!
韩笑笑被自己的脑洞弄得贼紧张,几分钟的功夫连捉奸在床的戏码都想到了,连忙催小王快点开回去。
看小王还云里雾里的,韩笑笑只能拍了拍书包里的文件说。
“我有一份文件忘记找老板签字了,快送我回去,要不这个月工资可发不出来了啊!”
小王十分诧异,今天笑笑姐竟然要主动加班!不合常理啊,平时下班她走的最快了。没办法只好在韩笑笑的急声催促中掉了头。
地下小酒吧的老板正在百无聊赖的擦着杯子,他的这间酒吧开了不到一年却生意惨淡。
夏天时候还勉强维持盈利,到了冬天本来晚上出来玩儿的人就少,他这个店又在街角大厦的地下,外面的招牌也不起眼,完全干不过那些酒吧街上位置好的店。
就算现在马上要过新年,正是各种party聚会多的日子,自己的店也是无人问津。
看着调酒师在吧台玩儿着手机游戏,服务员在卡座跟女朋友视频谈恋爱,老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店撑不过这个冬天就要关门了。
突然门被推开,上面挂的风铃互相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来生意了!
“欢迎光临!”
放下玻璃杯,老板赶忙迎了上去,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哪怕客人只点一杯饮料,他今天都算开张了。
为了省电,酒吧里只开了吧台的顶灯,客人走到近处老板才看清他的样貌。
身穿卡其色的大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衣,下着黑色休闲牛仔裤。明明是简单的衣服和配色却被这位客人穿出了模特走秀的感觉,可见身材和气质十分不俗。
再一看模样,更是英俊不凡。
这不会是哪位明星吧,这长得也太帅了。
老板暗自窃喜,要真是个明星,跟他合个影放在网上,或许还能招揽一些粉丝过来。
“您喝点儿什么?这是酒单...”
老板正要推荐店里的招牌鸡尾酒,被客人打断了话。
只见客人伸手从兜里掏出了钱包,打开后甩出一张黑卡扔在了吧台上:“你这里,今晚我包场了。”
薛志秋下了车直走了几步就随意进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地下小酒吧,他现在只想不被人打扰的一个人喝点儿酒。
走进酒吧,里面地方不大,只有吧台亮着灯。
薛志秋环顾四周,三个店员,没有其他客人,那今晚也没必要再有其他客人了。
“包,包场?您一会儿要开party吗?几个人啊?”
老板第一次遇到如此豪横的客人,激动的手都在抖。
“没有别人,今晚不要再放人进来,10万,酒钱另算。”
“10...10万?”老板睁大了眼睛,他开了店到现在都没挣过那么多钱。
“那就20万,卡没有密码,五瓶伏特加,两包烟。”
伏特加度数很高,都是作为鸡尾酒的基酒,没有人这么直接喝的,老板暗暗咋舌,看来这大帅哥是来买醉
', ' ')('的啊。
说完薛志秋卡也不拿,直接坐到角落的卡座里。
老板给薛志秋上了七八样佐酒的小食,拿了冰桶,开了酒,拿了烟。
看到薛志秋一脸阴郁的神色,想来是不想被人打扰,在桌上摆了一个蜡烛照亮,就离开了。
老板还算有点良心,他这个小地方,包一个礼拜的场也用不了10万,但还是鸡贼的刷了5万。
让服务员把门口招牌熄灭,老板在吧台开心的擦起了杯子,有了这一笔进账,他的店可以再多撑两个月了。
黑暗的角落,只有一簇烛光摇曳,薛志秋的脸隐在黑暗中,双眼盯着不停晃动的火苗一杯一杯往嘴里倒酒。
伏特加入口不甜、不苦、不涩,只有烈焰般的灼烧感刺激着味蕾和口腔,这正是薛志秋想要的。
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肺里瞬间充满了尼古丁呛辣的味道。当医生是不能抽烟的,但是从薛志秋患上抑郁症后他就开始抽了。
近些年他尽量用甜食来缓解烦闷的心情,很少再碰烟草,所以这猛的一大口呛的薛志秋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却不肯放下烟,又连吸了好几口。
回想着刚才和薛慎行的争执,薛志秋只觉得从口鼻到心肺都火烧火燎的疼起来。
他记忆中父亲在他小时候离开了薛家,好几年都没有再回来过,一直到他来了A市才见到已经有些陌生的父亲。母亲年轻时专心于心理学的研究,也是经常不在家。
家里只有他、爷爷和佣人。
他没有玩伴,每天爷爷都给他布置非常多的功课,只能关在书房里不停的学。
他想出去玩儿,想养个宠物,想和其他小孩儿一样去游乐场,想有亲朋好友聚在一起给他过生日,想爸爸妈妈亲他的额头让他吹灭蜡烛许下愿望。
可是这些儿时的心愿都没有实现,等他长大了也就不再渴求了。
那副骷髅模型就是他小时候唯一的朋友,他学累了就跟骨头先生说说话,因为只有这副骨头愿意耐心的听他把那些幼稚的渴望说完。
心底的小期许也都写在上面,希望骨头先生保佑这些愿望终有一天可以实现。
这是他对薛家老宅唯一有感情的东西了,可惜这份感情也消失了,或许他的确不应该生在薛家。
薛志秋一边抽烟一边喝酒,一杯接一杯速度很快,不吃东西也不加冰,很快两瓶酒就空了。
人在心情烦闷的时候喝酒本来就醉的快,何况他空腹喝,没一会儿酒意上头,视线开始模糊。
薛志秋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感觉周围全是下午那些不善的眼神,好像一根根无形的利刃扎向他,浑身都开始疼痛起来。
利刃刺破皮肤,扎进了五脏六腑,疼的他无法呼吸,夹着烟的手都开始发抖。
薛志秋起身又拧开一瓶酒,这次连杯子都不用了,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来不及吞咽的酒水顺着嘴角留下,洒在了身上,旁边大衣里的手机一直在响,薛志秋听见了却不想理会。
刚才薛慎行临走时撞了他一下,两人相碰的瞬间,对方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废物!”只有薛志秋听到了。
呵呵,废物。
是啊,我可不就是个废物么,我有什么可辩驳的,我拿不了手术刀,还因为抑郁症连个普通的医生都做不了。
薛慎行说得对,我就是薛家的耻辱,我让父亲抬不起头,我对不起老师的培养。
一阵晕眩来袭,薛志秋捂着额头闭上了眼,薛炎担心的眼神和罗进惋惜的面容在他脑海里不停的浮现,还有当年他放弃从医后的那些风言风语,都涌上了心头。
他说自己不在乎,自己都忘了,天天摆出一副岁月静好,风流潇洒的样子。但是并没有,他心里这个坎儿那么多年都没有过去。
他只是不愿意想,也不敢想,他害怕自己又陷入那种抑郁的情绪犯了病,让关心他的人担心。
他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父母的庇护下,躲在看似美好的事业下,不停的骗自己,不做医生也没什么,我现在过得很好。
其实他薛志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站在无影灯下了,曾经他有多么的骄傲和自信现在就有多么的绝望和苦涩。
光环和赞美原来一直不属于他,只有阴暗的角落才属于失败者。
“呵呵…”薛志秋咧着嘴发出一阵苦笑,听起来仿佛在哭泣。
慢慢掀开眼皮,蜡烛上那小小的火苗在薛志秋眼中映出一团火红的光晕。他视线迷离的盯着那团光晕,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竟然越来越多连成了一片。
小火苗一下变成了熊熊烈火,让薛志秋的记忆回到了他放弃做心外科医生后被爷爷叫回薛家的那天。
那一天,寒风萧瑟,眼前也是一片火光,但是薛志秋丝毫没有感受到火焰的温度。
他跪在院子里,看着爷爷把他从小到大获得的奖杯、奖状,他的照片,他儿时珍藏的礼物一件件丢到面前的火里
', ' ')('烧成灰烬。
那时他还在治疗抑郁症,刚刚有点起色。但是看见自己儿时在老宅的东西全都被付之一炬,他还是崩溃了,他歇斯底里的质问面前的老人。
“我不当医生我就是罪人吗?!”
换来的却是狠狠的一个耳光。
“你生在薛家,就必须是最好的医生,你不想做,那你就是罪人!”
面前拄着拐杖的老人声色俱厉,居高临下的看着薛志秋说:“你姓薛!你是我薛崇山的长孙!我让你从小就住在我身边,亲自培养你,你现在却说你不想当医生,不想拿手术刀!”
拐杖狠狠的在地上杵了几下,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当初,我就不应该让那个孽子把你带走,他那个德行怎么可能把你教育好!你本来是这些孩子里最有天赋的,你太让我失望了,以后出去不要说你是我薛崇山的孙子!”
薛志秋多想对着面前这个冷酷无情的老人大喊:我不是不想,我做梦都想成为最好的心外科医生,可是我做不到!我害怕,我恐惧,我拿着手术刀的手会抖!
我找不到原因,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病了...我再逼自己,我会死的!
可是说了又能怎样呢?爷爷会因为这些原因就理解他、原谅他吗?那些等着看薛家笑话的人只会更加无情的嘲笑他。
“爷爷,我不当医生,我就不是你的孙子了吗?”
薛志秋看着老人的背影,眼神悲凉,嗓音嘶哑的问,泪水抑制不住的涌出在眼眶打着转。
离去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拐杖声又渐渐响起。
“我薛崇山的孙子,只能是最顶尖的医生,你不配。”
那天薛志秋在院子里跪了很久很久,佣人穿行而过,对他这个大活人视若无睹,薛崇山也没有再出来看他一眼。
火盆里的火烧了许久,连奖杯的木质底座都烧成了灰烬。
薛志秋知道自己有许多的表兄弟,并不是爷爷唯一的孙子,但他以为爷爷对他是不一样的,是有感情的。
原来都是痴心妄想,只是他运气好,天赋好才能一直留在爷爷身边,享受薛家长孙的待遇。
自己小时候压抑爱玩儿的性子,拼命地去学,只有所有科目和比赛都拿到第一爷爷才会面露笑意慈祥的夸赞他,再给他一盒巧克力和一份礼物作为奖赏。
爷爷经常告诉他,只有样样都拿第一,超越所有人才能成为薛家最好的医生,成为全行业、全国最顶尖的医生。爷爷相信他可以做到。
那个时候他觉得那么开心,不能玩儿没关系,无止境的学业也可以忍受,因为自己是爷爷的骄傲,这一切都值得。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些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奖杯,奖状。那些在枯燥的童年和薛崇山仅存的一丝亲情和回忆全部飞灰湮灭。
薛志秋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看着火堆从熊熊燃烧到渐渐熄灭,最后连木炭残渣都没了温度。
没人扶他起来,天都黑了,老宅亮起了灯光,但是这光照不到薛志秋的身上。
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浑身冰凉,抑郁症发作伴随着身体上的疼痛、胸闷、恶心和头晕。
等他再醒过来时已经不在老宅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是医院,唐菲正在病床边落泪。
发现薛志秋被叫回了C城,唐菲和薛炎就急忙赶了回去,到了薛家后看见薛志秋晕倒在老宅院子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薛崇山更是连面都没露。
两个人连夜把薛志秋送去了医院,等儿子醒了才回了A市。
跪的时间太长,导致薛志秋膝盖关节、软组织大面积受损,养了一周才能下地,之后一段时间一阴天就膝盖疼。
燃烧的火焰,疼痛的身体,爷爷冰冷的脸,这是薛志秋对老宅最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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