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和董彪罗猎二人擦肩而过,起初并未产生疑心,但他的半个身子刚下到舷梯上时,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两位船员,脸上身上尽是煤黑,想必是刚从轮机舱中出来。而枪声响于甲板之下,虽无法立时判定出方位,但轮机舱如此重要,绝不可掉以轻心。
“站住!船员先生。”汉斯退回到甲板上,从怀中拔出枪来,指向了董彪罗猎二人:“双手举过头顶,慢慢蹲下!船员先生,请配合我的指令,不要逼我开枪。”守护舷梯的两名守卫同时举起了枪来,分别对准了董彪罗猎。
董彪立刻举起了双手,同时嚷道:“不要开枪!我们只是烧锅炉的船员,我们是好人!”董彪以实际行动告诉了罗猎,虽然情况危急,但在没搞清楚对方虚实之前,不宜冒然反击。罗猎自然明白了董彪的用意,跟着举起了双手。
汉斯沉声回道:“请放心,两位船员先生,我当然不会随意开枪,但你们必须向我证明你们真的是好人。”
其中一名守卫不经意地暴露了汉斯的身份,他献殷勤道:“汉斯,要不要上去搜他们的身?”
董彪罗猎等着的就是有人上前搜身,只要那人靠近了,董彪罗猎便可闪电出手,拿下上前之人并以此人当成肉盾,任由那汉斯的枪法有多准,也是必败无疑。
“不,你们不能上前,待在原地警戒,只要这两位船员先生稍有不从,立刻开枪射杀。”汉斯阴沉地拒绝了那名守卫的殷勤,转而再对董彪罗猎道:“两位先生,请你们双手抱头,慢慢蹲下来。”
只要是蹲下来,再想做什么反击动作就很难了,至少速度上不会像站着那样迅猛。蹲下来还要双手抱头,那无异于彻底缴械投降,只能变成了鱼肉,在对方的刀俎之下任由宰割。但直接反击也不现实,对方有三人,而己方只有两人,并且,他们二人还是背对着对方,虽然听声音可以辨别出对方的方位,但难保对方三人就不会移动。
两难之下,董彪叫屈道:“先生,我们真的是船员……”对一般对手,这种狡辩拖延或许可以取得想要的效果,对手或是动怒,或是不耐烦,只要情绪稍有波动,对董彪罗猎来说都是出手反击的良机。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却是汉斯。
“闭嘴!听从我的命令,双手抱头,慢慢蹲下!”汉斯打断了董彪的搅缠,喝道:“我数三声,若不遵从指令,不管你是谁,我定会开枪,一,二……”
董彪只得双手抱住了脑袋,缓缓向下蹲去。一旁罗猎,也无奈只能跟着蹲了下来。
便在这时,一细微破空声袭来,那汉斯反应极快,一个侧旋飞起身来堪堪躲过了那激射而来的暗器,只是,其身边的一名守卫却成了靶子,猛然捂住了胸口,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半张着嘴却未及发出音来,便一头栽倒在地。
董彪罗猎抓住了机会,同时向两边滚开,翻身之时,董彪已然掏出抢来,向着汉斯连开了三枪,而罗猎的动作之快丝毫不亚于董彪,董彪枪响之时,他一柄飞刀已然出手,另一守卫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脖子处一凉,一口气便再也吸不进来。
汉斯连续侧翻,躲过了那道暗器,也躲过了董彪射来的子弹,但转眼间优劣之势逆转,自己已成以一敌二之局面,且有一名暗器高手与暗中掠阵,汉斯不敢恋战,翻身跃入了舷梯口中,不见了身影。
董彪自然知晓穷寇莫追的道理,于是将罗猎拖到了隐蔽处,并朗声叫道:“吴先生,现身吧!”
舷梯口旁的一个货物单元的顶端,跃下了一个身影来。“你们两个,真是沉不住气,毁了老夫的大事!”那跃下之人,正是吴厚顿。
罗猎道:“吴先生,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咱们要尽快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厚顿道:“那汉斯绝非一般高手,老夫既然已经暴露,便再无机会得手,而咱们三人联手,也绝无可能硬拼过他们。”
董彪干脆利落道:“那咱们就撤!总不至于偷鸡不成蚀把米,再把自己小命给搭进去了。”
吴厚顿点头应道:“董二当家确是识时务之俊杰,敢搏命,却不逞强,老夫佩服。”
罗猎也不愿再多纠缠,于是急切问道:“船头船尾?”
登船之前,罗猎和董彪便已经观察过,这艘货轮在船头船尾处各悬挂了两艘救生小艇。船头处防卫薄弱,但因高度及船速影响而释放救生艇的难度较大。船尾相对简单,但因轮机舱处在船尾,相必那边的防卫要稍微严密一些。
董彪毫不迟疑回应道:“当然是船尾。”
罗猎提醒道:“可咱们的爬船铁杆子是藏在了船头处。”
董彪已然拔腿向船尾这边摸去,同时回应罗猎道:“那玩意还有个屁用啊?”
船尾一侧,有两名守卫在来回巡视,但对此三人来说,也不过就是稍微停顿一下。料理了那两名守卫,董彪主导,另二人帮忙,将船舷上挂着的救生艇放了下来。“你俩先下去,我去去就来。”放下救生艇后,董彪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
吴厚顿不禁一怔,道:“你还想着炸船?”
董彪道:“不弄点动静来,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罗猎道:“可咱们带来的炸药都放在轮机舱了,怎么炸船呀?”
吴厚顿跟道:“是啊,此刻他们必然重点防卫那轮机舱,董二当家的,不能硬来啊!”
董彪点头笑道:“我当然不会硬来,我董彪虽然不怕死,但也没傻到主动找死。”
罗猎颇有些着急,道:“轮机舱只有那一道门,彪哥,别逞强好不好?”
董彪冷哼道:“谁说只有一道门的?行了,别耽误时间了,你们只需要等我三分钟,我若是没回来,你们两个立刻划船离去,不得犹豫。”撂下了这句话,董彪随即猫着腰溜走了。
轮机舱确实只有一个舱门,但是,此舱门却绝非是轮机舱的唯一通道。巨轮远洋,需要消耗大量的煤炭,这些煤炭当然不能由工人们以筐或是斗之类的工具运到煤仓中,而是在船尾甲板上设计了一个装填煤炭的通道。董彪便是顺着这个通道滑落进了煤仓。
煤仓中黑不隆冬什么也看不见,董彪只能凭着手感在煤堆中找到了那个装满了炸弹炸药的帆布包。已然来不及安放这些炸弹炸药,董彪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将这一包的炸弹炸药同时引爆。接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引信,董彪爬到了煤堆顶部,点燃引信后,以双臂双腿撑住了煤炭通道的两壁,像一只壁虎一般一下下攀爬了上去。
罗猎和吴厚顿上了救生艇,本着提前做好一切准备的心理解开了救生艇的悬挂绳索,这显然是一个昏招,巨轮前行劈出来的海浪立刻将小小的救生艇荡漾到了一旁。罗猎吴厚顿二人只得拼命划桨,以期不被巨轮甩下。
就在二人精疲力尽之时,巨轮船尾处现出一人影来,那人影只是稍一犹豫,便纵身飞跃下来。
“是彪哥!一定是彪哥!”罗猎陡然间恢复了气力,奋力划桨。
董彪跃入水中,不等下沉之势消尽便奋力蹬水,只因那海面深处的海水会因为巨轮驶过而产生补缺效应,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船底而丧命。
浮出水面后,董彪辨清了方位,立刻向救生艇这边游来,相距本就不是太远,双方又是倾尽了全力,因而,也就是数十秒钟,董彪便被拖上了救生艇。“快,转变方向,向外划!”几乎累瘫软了的董彪上了救生艇不及喘上两口气便急匆匆吩咐了一句。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巨轮船尾处爆出了一声巨响。
罗猎和吴厚顿二人立刻向着反方向奋力划桨,而董彪也不愿闲着,一时没找到多余的船桨,便趴在了艇边上用双臂死命地划水。好在那巨轮有着本身向前的速度,三人乘坐的救生艇迅速与巨轮拉开了距离。
那巨轮接着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并腾起了巨大的火球。
“真他妈壮观!”董彪躺在救生艇上,跟罗猎对了下掌,由衷赞叹道。
兴奋中的罗猎跟董彪对过掌后,禁不住心中好奇,不由问道:“彪哥,你是怎么进到轮机舱的呢?”
董彪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回道:“有无影前辈在,彪哥自然是偷学了他老人家的无影无踪大法了呗!”
吴厚顿不屑笑道:“董二当家可真是会说笑,老夫不过是身子轻巧善于躲藏,哪有什么无影无踪大法?罗家小哥,你也不必好奇,那轮机舱虽然只有舱门一条正常通道,但不排除还有其他运送物品的通道,老夫猜测,你家彪哥应该是钻进了输送煤炭的通道去了。”
董彪仰躺在救生艇上,向吴厚顿竖起了大拇指,赞道:“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前辈就是前辈,什么都瞒不过他那一双老眼。”
吴厚顿感慨道:“董二当家虽然干得漂亮,但终究还是可惜了那枚玉玺,这船一旦沉入了海底,那玉玺便永无再见天日的时候喽!”
罗猎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准那汉斯便能带着玉玺逃出来呢!”
董彪翻身坐起,看了眼远处的船尾已然沉入海中而船首高耸着的巨轮,轻轻摇了下头,道:“爆炸之时,那汉斯肯定在船舱中,即便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没受爆炸的影响,从船舱下面跑到甲板上,再放下救生艇,这时间……恐怕很难来得及。”
吴厚顿跟着补充道:“就算他能逃得了一条性命回来,也不可能随身带着那枚玉玺。老夫断定他将玉玺藏在了船上的一个隐蔽处,只拿了一个空木匣子来诱骗我,突发紧急,他又哪里来得及去取出那枚玉玺啊!”
罗猎笑道:“沉了海底最好,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担心孙先生他们得到了这枚玉玺,你想啊,万一当着天下人的面毁了这枚玉玺,会不会激发起那些大清愚忠们的逆反心理呢?原本是想着少流血少死人,可若是真激发出逆反心理了,只怕是好事变坏事,少流血少死人变成了多流血多死人了。”
吴厚顿叹道:“罗家小哥所言甚有道理,只是对老夫而言却无意义。老夫自出道以来,几乎从未失手,可在这枚玉玺上却接连失手两次,不能说不是一件憾事,或许,这也是给老夫提了个醒,该是退出江湖的时候喽。”
董彪犯了烟瘾,可摸出来的香烟早已经被海水泡成了一坨,愤愤然丢进了海里,再脱下了湿淋淋的上衣,打起了赤膊问道:“吴先生,那个汉斯,应该是个中华人吧?”
吴厚顿道:“你想问老夫的是不是他的来历?”
董彪打了个喷嚏,回道:“有这个意思。”
吴厚顿茫然摇头,道:“我和你一样,对他也是知之甚少。说起来甚是惭愧,老夫跟了他近半年的时间,居然未能看出他的本门功夫来。”
董彪哼笑道:“那有什么好惭愧的?你虽然没能赢了他,可也没输给了他,不像我董彪,还有罗少爷帮忙,却混了个毫无还手机会的境界,说出去岂不是更丢人么?”
罗猎颇有些不服气,道:“那是因为咱俩太大意了。”
董彪肃容道:“大意不是理由!你看人家吴老前辈,什么时候大意过?”
吴厚顿尴尬笑道:“老夫也有大意之时啊!那日被你俩暴打的时候,也是毫无还手之力呐。”
说笑间,那艘巨轮加快了下沉的速度,终于完全沉没到了海面之下,并掀起了一波巨浪。只是,此三人的救生艇距离那沉船之处已有较远的距离,巨浪波及来时已然失去了威力。
微微颠簸了两下,罗猎突然感慨问道:“彪哥,你说那艘货轮得值多少钱啊?我看船上的设备还挺新的,应该没用多少时间吧?”
董彪应道:“值多少钱我可说不准,但我知道,就算是纽约顾先生的堂口也买不起一艘这么大的货轮。咋了?罗少爷,想做这行生意了不成?”
罗猎撇嘴道:“我哪会做什么生意啊,我只是在想,这货轮的所属公司会不会因此而倒闭。”
董彪道:“倒不倒闭关你屁事啊?难不成他还能追查到咱们头上来?”
罗猎解释道:“不是啦,我是在想,如果他们倒闭不了,那就找机会再炸他一艘,谁让他助纣为虐,要帮人运送烟土来坑害咱们同胞的。”
吴厚顿叹道:“罗家小哥哦,你这份心思听上去挺不错,可你想过没,洋人那么多,又有哪一个会在乎中华人的死活?想让洋人们不去坑害中华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大清朝能够强大起来,到那时,洋人们即便还想坑害,却也没那个胆量了。”
董彪冷哼一声,翻着眼皮反问道:“那吴前辈以为大清朝还能强大起来么?”
吴厚顿长叹一声,却未接话。
罗猎跟道:“滨哥说过,大清朝就像是一棵烂了根的大树,而根烂了,那树迟早都会死掉的。”
董彪愤恨道:“所以,这大清朝必须推翻,不然,我之国人永无抬头之日。”说话间,光着膀子的董彪偷瞄了吴厚顿一眼。吴厚顿机械地划着船,未有任何反应。董彪再道:“可惜啊,有些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哦!”
吴厚顿终于有了反应,他轻叹一声,回应道:“董二当家的口上还是留点德吧!此等道理,老夫不是不明白,只不过,老夫生于大清,长于大清,自懂事以来,近五十年不无一日痛恨这大清朝的软弱无能,然而,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那大清,好歹也是老夫的家国。五年前,为了一份名单,老夫已然背叛了自己的家国,五年后,老夫死不悔改,仍与你安良堂联手窃取那枚开国玉玺,也亏得连续两次失手,不然,老夫真的是无颜面对家乡父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