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荔匆忙回头看了一眼,慌里慌张,心神正乱,忙白着脸摇头,“没有。”
他乖顺道:“那我去别处找找。”
就在转身之际,他“簌”地化作一道残影冲了进去。
随后便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苏荔醒过神来,迅速布下结界,关上门大步往里屋走。
小雪哥哥抱住椅子上的小清容,捡起那把金刀对准了苏荔,“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我要告诉叔伯,告诉我爹!我要让他们杀了你偿命!”
然而他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再勇敢再聪明也没什么用。
若不是他身份特殊,苏荔必然要将他灭口。
小雪哥哥被打晕放在一边,小清容的尸体被收入芥子袋,苏荔冷静下来,开始清理血迹,消除两个孩子留下的痕迹。
临走前,她打翻了烛台,熊熊大火吞灭了一切,那时楚鸿声受柳陌之邀,在清徽院参加法会,阮清容就这样被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了。
苏荔从小长在九华山,这里的每一道法阵,每一处结界,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她做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哪怕之后楚鸿声无数次想质问她,怀疑她,都苦于没有证据。
画面一转,来到九华后山的悬崖底下,苏荔将其中一个木盒转交到一名黑衣人手里,那人浑身都笼罩在黑雾里,说话的声音也并非真实。
苏荔将装在麻袋里的柳催雪一并交给他,小心抬眼望,“他,看到了……”
黑衣人打开麻袋,虽然他脸上罩着黑雾看不见五官,那股渗人的杀气却是掩盖不住。
苏荔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啪”的一声,那人反手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
“废物。”
苏荔捂着脸,蜷缩在地上,却见那人两指并拢,按在孩子额间,洗去了他的记忆。
孩子又被塞进了麻袋扔回来,苏荔赶忙伸手接住。
黑衣人问:“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荔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到这里,记忆出现断层,一片白光之后,下一幕便是苏荔得知小清容死讯,装作不知四处找寻的焦急模样。
容容的小雪哥哥坐在台阶上,咧着嘴哇哇大哭,他不知道自己被人洗去了记忆,凶手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什么也不知道。
再后来,楚鸿声和诸位长老利用罗盘,找到了野兽腹中小清容的一截断指。苏荔全程参与其中。
之后楚鸿声开始调查这件事,阮小花不知道他到底查到了什么,她深知那时他在九华山的地位还不算稳固,就算查到,他也并不能将苏荔如何。
惩戒堂中,楚鸿声逼问她,她只是哭泣摇头,大呼冤枉。他拖她进密室,欲行搜魂之术,被长老们及时发现制止。
……
阮小花不耐烦起来,食指再用力一按,指下苏荔发出一声哀嚎,神魂撕裂的痛苦令她生不如死,身体抖若筛糠,汗湿重衫。
被洗去的记忆无法再重现,连苏荔自己也记不得。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苏荔收到了一大笔钱。
“我家主人说,那妖肉妖骨品质上乘,希望还有机会跟夫人合作。”来给苏荔送钱的小厮如是说。
看到这里,阮小花再也忍不住。
“啊——”她嘶吼着,撒开手,死死捏住苏荔下颌,“那人是谁,我女儿的心在哪里!说!”
苏荔反握住她手腕,“别废话,杀了我。”
“我当然要杀你,但死太便宜你了。”
苏荔被扔开,她右手一伸,温绍的尸体已到了手边。
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苏荔大叫着欲扑过来,却被困在透明的光墙里,四肢均被金色光绳束缚,一如当年被她捆绑在高椅上的小清容。
阮小花赤红着眼,周身魔气激荡,徒手撕开了温绍的胸膛。
“你也尝尝这滋味吧。”
她疯了般,如对待一个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发泄般大叫,凡双手所到之处,肉骨成糜。
肉沫横飞,痛苦的嘶吼响彻天地,在场的诸多道士不忍地闭上了眼,蓬英和萧逢却只是冷冷看着这一切。
无人上前拦她。
“在哪里,在哪里,我女儿的心在哪里……”她浑身发抖,不住落泪,双手探入那一滩模糊的血肉中摸索。
怎么找也找不到。
第48章阮小花
“我跟大师兄一向不和,你是知道的。小师弟嘛,现在绣神山那一大摊子他还没收拾好呢,此去山高路远,危险重重,想来想去,容容只能暂时放在二师兄你这里,你可要帮我看好她呀。”
这是阮窈把小清容交给楚鸿声时,托付他的话。
“当然,咱们现在今非昔比了,你师兄我如今可是九华山的斗宿仙尊了,过不了多久,你师兄我必然让九华山成为修界第一仙门!这天底下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
楚鸿声信誓旦旦承诺。
阮窈笑起来,“师兄真厉害。”
临别前,楚鸿声也为她准备了许多丹药法宝,“师兄知道你放不下月华,所以我也不劝你了,就祝师妹一帆风顺,终能得偿所愿。”
阮窈:“多谢师兄。”
四岁的阮清容,被楚鸿声接到了九华山。
为了隐藏她的半妖身份,九华山对外宣称,她是斗宿仙尊楚鸿声与师妹阮窈之女。
在楚鸿声入赘九华山之前,这四兄妹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男女关系就一直备受关注,有人专门在万花镜里开了一把赌局,赌阮窈最后会跟谁好,其中大师兄柳陌和二师兄楚鸿声人气最高。
大家偏偏忘了,小破观里还有一棵月华树,那树是会成精的。
三师妹谁都没要,她另辟蹊径选了月华树,还跟他生了个女儿。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如今九华山传出这样的消息,大家也不算太意外,反正楚鸿声和苏荔本就没什么感情,月华也死了好多年了,这二人私下重燃旧火也能理解。
如此,小清容就在九华山住下来,楚鸿声对她很好,是真正当成亲闺女养的。
如今四兄妹都有了自己的事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有师妹和大师兄一直在怄气,谁也不愿意服软。
楚鸿声一琢磨,大师兄家的小崽子,刚好比容容大一岁,干脆接到九华山来,凑一对吧。
这算是给两方各递个台阶。
柳陌没有拒绝。
正好九华山也没有跟小清容年龄相当的孩子,柳催雪就被接到了九华山来,跟她作伴。
当然,婚约只是个说法,如果长大后他们不愿意,也不是非要在一起。
但两个孩子关系很好,这件事通过万花镜传到阮窈耳朵里,楚鸿声等了一阵,她没有传音回来,知道她这是默许了。
阮窈跋涉在外,寻找可以复活月华的办法,楚鸿声想,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至少她还有个女儿,以后还会有孙子。
苦日子都已经过去,伤痛终会被时间掩埋,师妹会走出来的。
阮窈也是这么想的,很大程度上,这个孩子治愈了她失去月华时的伤痛。
很多时候,人很难真正为自己活着。父母、爱人、孩子、朋友、事业,或者只是一个念头。都是活下去的动力。
她时常有许多个瞬间,深深觉得疲惫,不想再活,但有了孩子之后,一切都不一样。甚至在想办法复活月华这件事上,也是因为小清容常问她爹在哪里。
在外行走的阮窈不觉得苦和累,她盼着她们一家三口团聚的那一天,这是她活着的希望。
时间来到第二年的春天,小清容五岁了,每天跟小雪哥哥一起玩,学写字,偶尔想念娘亲。她无忧无虑,健康快乐。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她会顺利长成一个漂亮大姑娘,嫁给青梅竹马的小雪哥哥,幸福度过一生。
出于谨慎,阮窈一直把女儿的真身带在身上,看到花盆里的小芽儿越长越高,她阴霾的心也因这株可爱的小芽儿多了一抹绿意。
功夫不负有心人,寻遍天下,阮窈终于在海外一座小岛上,找到一颗已成材而未化灵的月华树。这棵树可以给月华做一副肉身,这样他就能活过来了。
月华树化灵极难,她遇见的那一棵,也是机缘巧合。
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太寂寞了,没有人可以说话、可以肆无忌惮吐槽分享,于是在小破观修行时,她每天都要爬到树上,对着树洞说话。
就这样说啊说、说啊说,说了好些年。
她仍记得,初见月华的那一天,她正对着树洞叭叭说个不停,头顶突然被人扔了团树叶裹的小球。
阮窈抬起头,便见月华一身红衣坐在树梢上,不高兴地皱着眉头,“你好吵啊。”
因为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叭叭,树灵被她吵醒了。
时值仲秋,金风飒飒,玉露泠泠,满树的叶都被秋霜染红,这世上万般颜色,都不及他分毫。
阮窈看得呆住,他噗呲笑出声,“逗你玩呢。”
她莫名其妙,“啥?”
月华眯着眼笑,“你不是老说,没人陪你说话,孤单吗,我想让你不要太孤单,就努力长出身体来陪你了。”
阮窈哑口。
她每天都来跟树洞说话,坐在树干上,月华对她已经很熟悉。他拍拍身侧的树枝,“我就在这里,以后你不用自言自语了,我会陪你说话。”
阮窈狐疑地打量他,“你真是从树里出来的?怎么可能啊,我师父说,月华树极难化灵……”不然她才不会随便把秘密说给别人听呢!
月华瞪大眼睛,“你不相信我吗?”他皱眉思索片刻,机智竖起一根手指,“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跟我说过,你跟大师兄关系不好,常常往他茶壶里弹鼻屎!”
阮窈惊惶地四处张望,“好了好了我信你,不要再说了!”
因为月华心可起死回生的传闻,这世上已经没几棵月华树,又因月华树极难化灵,这棵树得以存活至今。
他因她而生,也因她而死。
皇天不负有心人,阮窈又寻到了一棵月华树。抚着树干,她自私地想,在这孤岛上没有人跟它说话,它应当是没什么机会化灵的。
她砍掉了那棵树的主干,保留了部分枝干。
这次她会很小心,一定会保护好他,不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一家三口,马上就可以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