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徐徐说罢,迎上清秋震惊的泪眼,指着她脖颈:“孩子,你脖子后边儿那个花形印记,可不是胎记。那是王猎户拼死从狼嘴里把你抢出来的时候,狼牙划破的疤。那花,也是当时住在村里的……”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一哽,顿了一顿才又说道,“也是村里人为了遮掩那道疤,给你纹上去的。”
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出复杂离奇的身世故事,陶酌风眨巴了两下眼睛,转头看向清秋。
她看着一脸疼惜的老村长,眼中泪意上涌。
起初听他说认得自己,她还只当是老人家老眼昏花认错了人,可等他说出姓关的书生后,她整个人当即如遭雷击般怔住了。
自打进到这间屋子,或者说自从进入苏扣村,她就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姓名,可这老村长却能直接说出她爹爹的姓氏来……
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着实超出了她的认知,清秋倔强地抿了抿唇:“……您说的这些,可有凭证?”
……
藿莲山中,那两个戴着帷帽的男人正一前一后飞快地往山下赶去。
“哎你说,老大这次折在玉泊山了,主子会让人接手这个任务?”
前面那人没好气地往后瞪了一眼:“管他是谁?兄弟现在只想赶紧把那小子找出来做掉,好早点儿回家娶媳妇儿。这都出来多少年了,眼看着那小子都从屁大点儿的小孩儿长得跟咱俩差不多高了。”
“你也忒没出息了。你忘了?当年老大出来之前,主子可是亲口许下过半壁江山呢。现在可不是谁接手了谁就得那半壁江山?咋的,你不馋?”
“半壁江山?那也得咱得手了,主子才有机会碰到那江山。现在,都是空谈!”
两人说到兴头上,一时没有察觉到山路两旁的树丛中,两双鹞鹰般锐利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
*
苏扣村前的小河旁,清秋靠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发呆。
陶酌风抱着胳膊靠在树上低头看着她,有些担心。
自打从老村长那儿听说了自己的身世后,她就一直这样呆坐着,一言不发,安静得像个假人。
这样很不好。
他宁愿她大哭一场,或者大声喊出来,至少别把伤心和难过都憋在心里,那样迟早会把人憋疯。
“清秋,”眼看着都过了晌午,她还一点儿东西也没吃,这身体怎么能受得了?他走到她身边,陪她一起坐下,仰头望着随风摇晃的树叶,“难过了别一个人闷着,哭出来吧,或者我帮你在树上挖个洞,你把想说的话都跟它说。再不济,呐,抓几颗石头子砸水花也行。”
清秋垂眸看了一眼他递上去的一把石子,轻叹口气,没有去接:“我哭不出来,也不想哭了。只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来这么多东西。”
她原本不信自己随便勿入一个山洞就能遇到知晓自己身世的人,可那老村长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笺时,她突然泪流满面。
那是爹的字迹,她从小跟在爹身边看他卖字维生,这一手漂亮的变体小篆写的极有特色,她绝不会认错。
——王猎户死前,把捡到你的经过都说出来了,正好是你爹替他写的,都在这儿……
清秋仰头望向碧蓝如洗的天空,双目放空,搓了搓双臂,道:“我想不出我娘是怎么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生下了我,那王猎户又是怎么从狼嘴里把我救回来,还有我爹娘,他们说我是秋天生的,生在大杨山遍地野果的季节。他们待我那么好,以至于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不是他们亲生的。”
顿了一顿,清秋突然有些哽咽:“还有那个村子里和我差不多时间出生的女婴,她们会不会是因为我而死的。”
“清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刚一出生就有土匪非要杀我不可?我娘又是谁?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原本清澈的双眸中已然浮现出一丝癫狂之态,陶酌风心中一慌,赶忙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清秋!别再想了……你改变不了过去,再怎么想又有什么用?我虽然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我知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想也是白想,徒增烦恼罢了。”
清秋被他这一摇晃,似乎清醒了一些,抬眸看向他,眼尾通红。
他看着她这副憔悴的神色,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揪心的疼,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他与她并肩而坐,拨弄着手里那一把小石子,柔声道:“要不,我也给你讲讲我的身世吧。”
第49章过往“那以后,我们两个努力,过得好……
打从记事起,陶酌风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
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是靠同村人施舍长大,而是靠买卖——卖自己。
因为生逢乱世,普通人家大都吃不饱饭,更遑论有余粮施舍给别人家的孩子。于是,还不及大人腰高的陶酌风从小就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但他那时实在太小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有贱命一条。
可人命是那个年代最不值钱的东西。
最终他只能把自己贱卖给了一家生不出孩子的富农。
最开始日子过得还算舒服,战火没有烧到云州时,他每天都能吃上两顿饭,穿上能够蔽体的衣服,睡在一间有个小窗户的柴房里。